第30章 采访
晚自习下课。
沈无黛不是很困，也没有讲故事的兴致，索性趴在桌子上，看看窗外的风景，黑黢黢的，也没什么好看，于是她转了个头，欣赏同桌学习的模样。
少年微低着头，脊背挺直，右手拿着黑色的签字笔，皮肤很白，与笔的黑色形成鲜明的对比，当他在纸上写字的时候，手指微微用力，露出好看的弧度，骨节分明，如同上好的羊脂白玉。
沈无黛突然想去碰一碰那精雕细琢的玉白手指，她手指往上抬了抬，还未行动，玉白手指的主人便先开了口：“我最近要离开学校几天。”
“哦。”沈无黛把手指放回桌上，想了想，还是又问了一句，“是有什么事吗？”
“嗯，明天要和带队老师一起出发参加数学竞赛冬令营活动，可能要过一周才能回来。”沈闻多放下签字笔，看着沈无黛说，琥珀色的眼睛里有着他自己都没意识到的不舍。
但，沈无黛看到了，虽然觉得没什么好舍不得的，她还是浅浅安慰了一下：“一周时间很快的，祝你取得一个好成绩。”
“谢谢。”少年以月牙一样弯弯的眼睛作为回应。
沈闻多出发得很早，第二天早自习的时候，他的座位就已经是空着的了。
和沈闻多成为同桌大概也有一个月了，沈无黛也渐渐习惯了左边一抹挺拔的身影，带着淡淡的薰衣草味道。
昨日听到消息时沈无黛还没有什么感觉，今日这人一走，她才慢半拍地感觉到左边有些空落落的。
心不在焉地上完上午的课程，沈无黛不禁有些忧郁起来。
十班的老师都是教过很多届学生的老教师，他们的教学能力自然出众，但他们的课堂也不可避免地枯燥乏味。以前沈无黛忙着补初高中的教材，没有认真听过一堂课，现在有时间认真听课了，却对这些翻来覆去讲的知识点没有太大的耐心。
于是在上课期间，沈无黛大部分时间都在干其他事摸鱼，现在没了少年高挑的身影的遮挡，她摸鱼被发现的风险呈直线型上升。
她突然有些理解沈闻多的不舍了。
……
七天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因着上课不能摸鱼的痛苦，沈无黛对沈闻多回校的时间多有关注。
据沈闻多昨天发给她的信息，他应该上午十点左右就能抵达学校，这让沈无黛的心情愉悦起来，不仅回消息说到时候去校门口迎接他，就连上午第三节最无聊的化学课她都能勉强认真地听完。
第三节课在刚好十点整下课，下课后有三十分钟的大课间。本来以沈无黛的速度，她可以是最早一批到校门口的人，不过化学老师按照他一贯的风格拖了十分钟的堂，等到沈无黛下楼时，校门口已经聚集起了一大堆人。
沈无黛脚步一顿，心底升起淡淡的疑惑。
就算沈闻多是刚刚竞赛完回来，也不至于这么多人围观吧？
还未走近，沈无黛就从人群的缝隙里看到了校门口站得笔直的少年，他的面前围了一圈人，手里拿着黑色的话筒和摄像机，是一群媒体记者，一名像是老师的中年男子抻着手臂阻挡在少年面前，却很快被洪水一样涌上来的娱记冲开，少年瞬间陷入黑色的洪流中，如独木般孤立无援。
娱记们争先恐后地把话筒往少年的嘴边怼过去，问话声尖锐刺耳，隔着嘈杂的人群，沈无黛没能听清具体的内容，但可以清楚地看到少年脸色在源源不断的问话下越来越苍白。
她很快穿过人群缝隙，走到了最前面，终于看清了校门口的全貌。
沈闻多的身旁其实还有一个中年女人，她穿着带着污渍的破烂衣服，毫无形象地坐在地上，一只手用力扯着少年的校服衣摆，另一只手不停往眼睛上抹，离得近了，沈无黛可以听清她粗哑的声音：
“我儿哇，是我们做爹娘的做错了，不晓得城里头消费高得很，每个月才只给你打了两千块钱打零用，苦了你哇！”
“你干那事，爹娘也不怪你，我儿这么能干，爹娘哪里舍得让你遭罪哟。只是你老汉儿这回实在是病得重了，家里存的十几万又……娘晓得你一个人在大城市里读书也不容易，要不是实在没办法，我们两个老的是万万不敢来找你的哇！”
“你老汉儿这病真的是拖不下去了，儿呐，你那回子……拿的钱应该还剩得下一点对不对？妈相信你，现在离去年八月份才刚过一年多点点，你肯定用不完那么多钱。我们这回就借一万块，等你老汉儿做了手术，我们两口子起早贪黑砸锅卖铁也要还你这钱，求求你哇……”
中年女人脸上看上去很瘦，但说话的声音却很大，沈无黛后面的不少同学都听到了女人的哭诉，一时间窃窃私语起来。
“这是沈学长的母亲吗？怎么会这样……”
“这位母亲看上去好可怜。”
“沈学长看上去脸色很不好啊。”
“这世上哪有父母求孩子的？”
“我怎么感觉沈学长他……”
而前方的记者仍在滔滔不绝地提问，声音之刺耳堪比指甲刮黑板：
“请问沈同学你为什么不扶你母亲起来？”
“沈同学的母亲说的那件事，沈同学能否解答一下？”
“请问沈同学家里的钱怎么了，是你因为生活费用不够拿去了吗？”
“被父母求着借钱，敢问沈同学有什么感想？”
“请问沈同学你不说话，是不愿意借钱吗？换言之，你不想救你父亲的命？”
“……”
学校的保安尝试了好几次都无法突破娱记的包围捞出被困在其中的少年，被挤到人群外的老师已经打电话联系了校长，报警他是不敢的，万一影响了学校的名誉，校长一发火，他这工作有可能都不保。
中年男人抹了抹头顶被挤出来的汗，心有余悸地看着人群里面的少年，明明是十一月份天凉的时候，他却被这群如狼似虎的娱记惊得汗湿了后背，更别提被疯狂困在里头的年轻学生了。
刚开始看到记者的时候，他还以为是学校安排采访竞赛结果的，毕竟他们学校已经好久没有人进冬令营的了，这次好不容易有个人进入了，还不得好好宣传一下？
没想到记者才问了一下这位参赛学生的名字，旁边角落里突然就蹿出来了一个衣衫褴褛的女人，她冲到学生面前，一开口就是“求求你”，这些记者一下子就像闻到腥味的野兽一样，疯了一样朝这边围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