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领单
男子声落,本互相争吵的众人立刻同声一气,冲男子破口大骂。
“又是你小子!”
“存心破坏道上的规矩是么?!”
“格老子的,非逼爷给你点颜色瞧瞧!”
这些或魁梧肥硕,或凶神恶煞的大汉们撸开了膀子,恨不得抄起随身的大刀就冲上来干架。
余凉皱了眉头,低声问道:“为何要压价?买主既出百两,何苦替他省钱?”
风止夜饮了口酒,眼神扫过台上的吴爷,“这百两是买主与牙人商定的价钱,价低了余下的钱也不会退回买主手上,多是中间人分了去。而这悬赏单子又不是日日有,僧多肉少,可不就得让利一部分,用来好好巴结这些牙人。”
台上的吴爷此时泰然自若,淡笑不语,有他在台上立着,台下这帮草寇似乎也不敢真动起刀子。
喊出五十两的那名男子亦没有理会现场的叫骂,他轻扣下酒碗,继续道:“道上的规矩是谁有本事谁来赚,哪位不服的,可以与我比划比划。”
此言一出,几个叫嚣着要教训男子的大汉小声碎骂了几句,便转身回坐。
看来男子的本事,众人心里皆有数。
余凉三人终于好好打量起了那名男子。
他头戴斗笠,帽檐破烂,但还是将上半边脸遮得严实,露出的下脸嘴角耷拉,毫无笑意,几绺黑白头发毛躁地落在嘴角两侧,应是四五十的年纪。
他背上的长剑同余凉一样,用白布缠了个严实,只是他的布可见磨损,有了些年头,泛黄陈旧,像是许久不曾取下。
窗外闷雷又响了数次,夜愈深,客栈内的酒味愈发浓厚。
吴爷眼看大家声音小了些,才对那名男子道:“这次可不是小单子,此人武功不俗,阁下只身一人,恐怕难以得手。为稳妥起见,恕在下无法答应。”
众人一听,随即起哄大笑。
未等男子发言,余凉便在哄笑声站了起来,指了指男子道:“谁说他是只身一人,这不还有我们三个吗?”
男子闻言背影一僵,却没有转过头来,更未多言,形如默认。
风止夜与孟行云皆是一惊,默契地仰头看向了直起身的余凉。
“怎么又多管闲事!”风止夜眉头紧蹙,低声斥道。
余凉毫不理会,挑眉笑看着台上的吴爷,“如何?不知这单子我们是否可以接下了?”
“四个人分五十两,你们疯了吗!”有人惊呼出声。
男子依旧垂头饮酒,像是置身事外。
吴爷的脸色波澜不惊,看不清情绪,他只侧目默默注视了一会儿那名男子,随后转过头与余凉轻笑道:“好!”
眼瞧着买卖敲定,众人是大为扫兴,眼神中的杀意是丝毫不减,恶狠狠地盯着男子恨不能将他撕碎。
吴爷边收起画卷,边朝台下的男子道:“阁下,借一步说话。”
男子饮尽碗中最后一口酒,随同吴爷入了客栈后间。
余凉瞥了眼窗外,大雨磅礴,估计今夜雨是不会停了。
“今晚盯着他,看他什么时候离开,我们随他一起。”余凉。
风止夜斜了一眼:“你到底想做什么?”
她当然是冲江渊的徒弟陆珽而去。
对于吴爷来说,他们三人是生面孔,就算让出低价她也未必能接下这个单子。
而那名男子虽然名声稀烂,为同行所不齿,但看起来这个吴爷并没有排斥,反而对五十两的价格是颇为动心,只是碍于规矩,不敢明目张胆坏了先前提出的要求。
她的出现无疑是解决了两人的不便。
各取所需。
她的需,便是要亲自找上陆珽,询问催晓刀的线索,以及打听江渊是否还留下了什么话。
至少这个陆珽,不能死在她拿到催晓刀之前。
只是这些话,余凉是断不可能与风止夜他们两人明说。
她看了看孟行云:“孟师兄不是说画中之人,是天阙阁弟子陆珽吗?”
孟行云轻轻点头,风止夜则嗤笑:“是又如何?”
余凉一摊手:“我们正派虽各分门庭,但却是同道之士,况且他还是已故盟主的徒弟,眼前有难,我们焉能坐视不理?”
“万一他真是天阙阁的叛徒……”风止夜蹙眉道。
余凉:“是与不是,总要见了他人再说。”
孟行云附和:“余师妹所言有理,江盟主生前为武林做了不少事,如今故去,也不该让他的徒弟死得不清不楚。”
两人相视颔首,为有相同的道义理念而展颜。
一旁的风止夜捏紧了手中的酒碗,觉得自己脸上的人皮面具实在是戴得难受,他甚至想连同余凉的道貌岸然也一起撕掉。
余凉表现得愈是侠义,他便觉得彼此的距离愈发遥远。
明明彼此那么靠近过,或许没人比他更知道她的真面目,好的坏的,复杂的,他才应该是那个最了解她的人。
风止夜压下了怒意,敲了敲身旁的长凳,“你睡吧,即使没有客房,也需要休息。那人我替你盯着,有动静我再叫醒你。”
余凉一愣。
还有什么比风止夜突如其来的关心更吓人的吗?
江宁宝库那夜,明明他们之间还闹了不快。
什么阴晴不定的男人!
余凉面上不显,她小声应是,“那我先睡,孟师兄!你……与余兄先候着半夜,下半夜我醒了再换你们睡。”
总得有个人信任的人看着,让风止夜守着她睡,能不能醒来还不一定。
孟行云温声答应,从行囊里取出稍厚的衫袍为她披盖,动作轻柔,伴着雨声沥沥与整日的疲惫,余凉很快便熟睡过去。
……
一夜的雷雨停在了拂晓前。
林间的道路变得泥泞,空气却是经过了一夜水洗,花叶清香,雨露甘冽。
守了下半夜的余凉循着天际露出的微光看向窗外,林中的一切静谧美好,和客栈内那些酩酊大醉,睡得直打呼的大汉们格格不入。
除了安安静静靠在窗边闭眸小寐的那名男子。
林内传来鸟鸣,男子蓦地睁开眼眸,眸中神色清明,像是没有睡过。
感觉到有视线落在自己身上,他转头朝余凉看去,伸手取了搁置一旁的斗笠重新戴上,拉低帽檐,又将上半边脸遮了起来。
旋即男子背上了那柄白布包剑,不声不响地出了客栈。
余凉连忙推醒身边的风止夜与孟行云,催促道:“那男人走了!快跟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