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来往
骂名千古，遗臭万年，既是如此，他何不废了幼帝，夺了皇权，直接称帝？
祁邈无从得知从前的事，更无法知晓江回舟的心思。
他十岁时父母死于战场，从此便一心习武，饱读兵书，立志有朝一日重回北疆，带领大晋铁骑踏平北牧。偶尔和几个狐朋狗友出去，也是只喝酒不谈事，对从前京城里的事竟是毫无印象，更不要提远在深宫中的一个皇子身上发生的事。
崔斯年道：“你现在总该知道我的良苦用心了，老夫不盼着你能和乱臣贼子抗衡，还清明于朝堂，归政权于正统，毕竟就连老夫也做不到。先生只希望你能明辨是非，远离奸佞小人。”
祁邈无意和他争吵，从前的事本就是一本理不清的烂账，再纠结也没什么意思，他只胡乱应下，而后便要下车。
崔斯年却道：“先去我府上住几日，我们刚好都是一个人，你就当陪陪我这个老人家了，等初九开朝了再回去。”
祁邈心道这哪行，凡事赶早不赶晚，早一刻便能占据主动，拖久了容易打草惊蛇，等到初九，黄花菜都凉了，还怎么揪背后那人？
他刚想开口拒绝，就听崔斯年沉声道：“你难道真被那奸佞小人迷了心智，非他不可了？”
“自然不是，”现在拒绝只会惹人怀疑，祁邈只好暂且应下：“那就叨扰先生了。”
马车在崔府前停下，祁邈下了马车，却见沁阳侯府的那位李姓小公子和三王爷在府门前站着。
李姓小公子兴高采烈地过来打招呼：“沈兄，你可终于来了，我还以为你今年不来拜年了呢！”
原来是拜年的。
面前姓李的这位祁邈已经弄清了，是沁阳侯独子，李鱼。
至于旁边这位，是幼帝的三皇叔，如今一个不太扎眼的亲王，人们都叫他三王爷。
叫啥？
祁邈：忘了。
他就记得先帝在时这个三王爷是个红人，被封了亲王。后来江回舟当了摄政王，他惨遭打压，再也扑腾不起来了，没想到居然还和崔斯年私下有来往。
三王爷三十多岁，保养得挺好，看上去文质彬彬的，对祁邈也温和有礼：“林晚，听说四弟又在纠缠你，没事吧？”
这一开口，祁邈就没来由的觉得此人虚伪，和江回舟差了不知几个档次，他道：“传闻而已，劳您挂心。”
三王爷却全然没看到他的疏离一样，上前想要揽他的肩，祁邈不动声色躲过。
崔斯年道：“都别站着了，进去吧。”
祁邈跟着进去，心中却已起疑，总觉得说不出怪异。
恰好吃晚饭的时间，祁邈看着一桌子饭菜，突然想起那几只螃蟹。也不知道江回舟手艺如何，做出来的螃蟹好不好吃。
正走神间一双筷子伸到面前，三王爷为他夹了一块鱼：“别发愣了，尝尝这鱼。”
祁邈一眼看到了鲜美鱼肉里的小白刺，他没耐心吃这些又要挑刺，又要剥皮的东西，就放在了盘子里，碍眼了一整顿饭。
吃过饭后，众人又坐了一会，崔斯年有意清谈一场，三王爷支持得很：“刚好林晚在，这可有看头了！”
祁邈笑笑，心道：“听我清谈？吓不死你。”
还是李鱼表达了无奈之情：“又清谈？无聊死了，打牌九吧，刚好四个人凑一桌！”
三王爷不乐意了：“心里只有吃喝玩乐，别把林晚带坏了。”
祁邈：“我也觉得打牌九挺好的，大年初一，有氛围。”
三王爷：“……”
祁邈又道：“光打牌没意思，不如赌钱吧。”
三王爷：“……”
三王爷：“……”
三王爷：“……”
李鱼拍手叫好：“沈兄真是越来越有趣了！”
于是三人在府中推起了牌九。
崔斯年一辈子没碰过这个，但碍于新年，也就放纵了他们一回，权当是给小辈发红包了。
至于三王爷，也不知是吃错了什么药，祁邈感受到对方很想讨好沈林晚，就想花钱买他一个高兴。
而李鱼就不必说了，牌技可能在京城这群纨绔中还行，但还他比那就差得不是一点两点了。
于是，祁邈心安理得地用一两银子赢了上千两，心道还是这个来钱快，要不以后改行算了。
天色渐晚，他们推得正兴起时突然听到有人来禀告：“老爷，摄政王带人包围了府邸，说接到御史台弹劾官员私下纠结的揭发，要来搜府！”
祁邈差点没忍住，心道江回舟还真是一点也不愿意吃亏，今日崔斯年去他府上闹一场，他回头就把人家府邸给包围了，还要搜。
崔斯年一顿，而后强忍着怒气起身：“老夫倒要看看，闭朝时御史台如何检举，老夫又如何结党了？”
几人只好跟着出去，崔府院门大开，门外灯火通明，江回舟就骑在一匹黑马上，身着裘衣，一脸冷恹，暖色的火光将他眉眼笼上一层阴翳。
崔斯年怒喝：“你做什么？！”
江回舟：“太傅崔斯年勾结豫王江云廷，意图谋反，来人，给本王拿下，暂且收押大理寺！”
崔斯年：“你竟敢污蔑朝廷命官！”
江云廷也道：“四弟，做事总要拿个证据，我们不过在新年小聚，谁说的我们在谋反？”
江回舟声音又冷又痞：“本王说你们意图谋反，你们就是意图谋反，你们若不服，本王也可将你们就地正法。”
江云廷被他阴鸷的眸子看得浑身发毛，嗓子一阵干涩，半个字都说不出来。
崔斯年破口大骂：“啐！你个窃国专政的乱臣贼子，是怕老夫将你做过的勾当捅出来吗？！尔等小人，活该死后被鞭尸，跪在宫墙外受尽万人唾弃！……”
江回舟一挥手，几个侍卫上前将崔斯年和江云廷绑了起来，又将他们的嘴堵上，径直押去大理寺。
祁邈内心还是颇受震撼的：“原来权势滔天、一手遮天就是这种感觉，他这摄政王当得也忒爽了些，就是不知道死后会不会真的被挖出来鞭尸。”
江回舟道：“把崔府封了，所有人听候发落。”
“是，王爷！”一群人开始着手封府。
祁邈见苏览已经将那些银子抱过来才放心地出了门，来到江回舟面前。
江回舟驱马上前，神色由吃人的怪物变成人畜无害的小白兔，他俯身对祁邈柔声道：“螃蟹蒸好了，回去我剥给你吃？”
一众守卫站在一旁不敢动，眼珠子却不由自主地瞟了过来，心道摄政王真是温柔，除了沈公子谁还能让摄政王变成这般柔声细语的模样。
祁邈鬼使神差地应下，而后被江回舟拉上马，用大氅裹进怀里，回了摄政王府。
祁邈思绪纷乱，不由自主地想：“这些都是他江回舟能为沈林晚做到的。”
翌日，摄政王冲冠一怒为蓝颜，洗手为君剥螃蟹的事就传遍了京城，不知羡煞了多少女子。有如此容貌、如此权势，还如此温柔的男子，真是打着灯笼都找不到，那沈林晚真是好福气。
至于被下了狱的崔斯年和江云廷，江云廷没人来管，倒是崔斯年，天下学子心中的信仰所在，哪能坐看他被冤枉下狱，再加上江回舟掌权以来手段一向强硬，早有人不满，借此机会生事。
祁邈一早来找江回舟，他昨晚吃了两只螃蟹，又喝了几杯酒，心满意足地睡觉去了，正事是一点没干。
祁邈来到江回舟院落前，自从年后这里的守卫就被之前多了一倍不止。他进去时江回舟恰好从寝殿中出来，随手将门严丝合缝关上，似乎里面藏了什么举世珍宝一样。
江回舟带他去了书房，两人坐下，祁邈道：“你昨夜抓了崔斯年，准备怎么办？”他在读书人心中的威望自是不必言说。
江回舟没有丝毫担忧：“抓都抓了，那就把罪名坐实吧。”
祁邈心念电转：“沂州铁矿？”
“对，秦布在那里发现一座私自开采的铁矿，那块地正在崔斯年一位族人的名下。他已经和当地刺史配合，控制住了铁矿，过几日也会把人带回来。”
其实江回舟昨夜突然发难，时机实在不太对，打草惊蛇，讨不到半点好。也不知道江回舟是咽不下那口气，还是为了沈林晚……
祁邈颔首：“那我去接一接。”原本也说好了初五一早就走的。
“不放心？”
“京城有变，有些人怕是坐不住了。”
这些江回舟自然懂，他已经派了一批亲卫前去，至于祁邈，他哪舍得放出去？摄政王食言而肥，丝毫不提之前答应的事，在这装傻充愣。
祁邈才不管这些，在正事上一向说一不二：“给我一队人，我现在就去。”
祁帅没有发挥他一人一骑深入敌营的优良传统已经算是让步了。
江回舟知道自己奈何不了他，只好多派些人跟着。
他这边同意了，祁邈起身就要走，江回舟握住他手腕：“吃了饭再去。”
祁邈：“不吃了。”
江回舟沉声道：“那本王便绑上你的手脚，把你关进房间里，让你哪也去不了。”
祁邈：“……行吧。”
半个时辰后，被强迫喝了一碗粥，吃了一个肉包子，又披上披风，戴上手套的宣平侯带上呜呜啦啦的十几个人出了城。
祁邈思及平生：“这辈子出门没这么麻烦过。”
脑海中浮现江回舟送别时的场景，心想：也从没，被一个人这么记挂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