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忠贤
天涯明月楼前，
一个光头佬老老实实的蹲坐在台阶侧边的角落里，额头上包着药贴，看起来惨兮兮的，衣服似乎也很破旧。
瑟瑟的冷风吹过。
“阿欠~”
忠贤将双手藏在袖中，鼻子被风吹得有些微红。
有一个过路的修士在走过他身前时给他面前扔了一块碎银。
随后便走进了忠贤背后的楼内。
忠贤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的看着地上的一块碎银子，看起来大概有半两重。
西坞城中大部分生活的还是凡人，他们是使用金银交易的。
半两银子可以买上千个馒头吃了。
他一把抓起碎银子揣进衣服兜里，骂骂咧咧道：“玛德，看不起谁呢？”
“老子看起来像要饭的吗？”
没想到话音刚落，又有几个过路的陆陆续续往他身前丢了几个铜板。
古铜色的铜板‘啪嗒’的落在地上，声音清脆。
他呆愣愣的看着地上的铜板像个孤舞者一般旋转着，最终力竭倒下，
一双看起来小小的破旧绣花鞋出现在视线中。
“我这里刚买了几个馒头，分你一个吧！”
忠贤像个痴呆似的，慢慢抬起头，没有一丝表情，嘴巴张成了一个‘o’形。
面前站着的是一个看起来十岁左右的小女孩，扎着羊角辫，她穿着厚厚的老旧棉袄，上面打着不少补丁。
手里提着一个搭着花布的篮子。
小女孩从篮子中摸出一个还温热的馒头，清澈的眼中没有一丝不舍。
伸出小手递给忠贤。
可忠贤像个植物人一样一动不动，好半天也不伸手去接。
小女孩蹙眉，把温热的白馒头塞进忠贤的手里。
奇怪的看他一眼，提着篮子离开了。
过了好久，忠贤才拿起已经冰凉的馒头咬了一口。
动作僵硬的咀嚼着
他想不起上一次吃馒头是什么时候？
他这数百年来一直当个大盗，作威作福。
早已经忘记了人与人之间居然还有互相帮助这一说。
他的眼角不自觉淌出一滴晶莹的泪珠。
顺着他长满横肉的脸颊滴落到了馒头上。
很久以前，无极圣地。
一条小溪的旁边的石板路上，刚刚被师兄们‘教育’了一顿的外门弟子温仁如同一条死狗，遍体鳞伤的躺在路上。
不少同门从他身边经过，对着他有说有笑，温仁听到的只有厌恶、嫌弃、嘲笑。
甚至还有人从他身体上直接踩过去。
温仁早已麻木，他的眼睛早已流不出一滴眼泪了。
他的父母也曾是无极圣地的弟子，但在温仁五岁时一次押送重宝的过程中连带着重宝一起失踪了。
从此音讯全无。
幼小的温仁体会到了人世间的所有恶意。
直接殴打他都是最善良的行为了。
罚他不带任何工具打扫干净外门所有的茅房
抢走他所有用来蔽体的衣物
任何人出现任何坏事都要把他吊起来批斗
所有人看着温仁的眼神都是那样‘恶’，恨不得生啖他的肉。
过了好久，温仁才颤颤巍巍的打算起身离开，却没想到一双纤细的手伸到他胳膊上扶起了他。
“你是？”
少女露齿一笑：“我叫纱织，是今年刚来的外门弟子。”
“离我远点吧，别给自己找麻烦。”
“嘻嘻，我听说你的事了。我不怕麻烦。”
这种伎俩说实话温仁已经见识过了，装作很善良的样子接近他。
骗取了他的信任之后再狠狠的嘲笑他。
【像你这等腌臜蠢物也是真的会信啊！哈哈哈哈！】
【谁瞎了眼才会想和你这种叛徒的孩子做朋友啊？】
温仁厌恶的推开了少女，“少来这套，我不会再上当了！”
少女没有再纠缠，只是立在原地，看着他一瘸一拐的离开。
时间再度过去几个月
温仁靠在小溪边，运行着无极圣地的通用功法。
“哇，你都炼气十层啦？”
少女提着一个小篮子，大大方方坐到了他的旁边。
温仁叹了口气，中断了修炼，无奈的看向了她。
少女笑嘻嘻的从篮子里拿出一块月饼递给他。
“快吃吧，这是我师姐给我的。”
“你别老来找我行吗？让别人看见，你就完蛋了。”
少女拉着温仁的手，气鼓鼓的将月饼塞到温仁的手上，“人家给你带吃的你还不乐意？”
温仁还是接受了。
他小口小口的吃着月饼，这是他少有能吃到正常食物的时候，所以吃的很慢，他想多体会一会这种感觉。
“你这个年纪都炼气十层了，放眼整个外门也是天赋顶级的，他们打你时你干嘛不还手呢？”
少女歪着头，大眼睛看着温仁，好奇的问道。
温仁只是摇摇头，没有回答。
内心只是苦涩一笑，心想若是他们知道我的天赋，只怕会更凶狠的对待我。
却没注意少女眼中的若有所思。
一个月后的内门弟子选拔会上
温仁作为会场的打扫人员，正拿着扫帚打瞌睡。
长老却叫到了自己的名字，“温仁，请上来。”
他迷迷糊糊的走了上去。
在检测石碑上按下了手印。
上面立即显示出了骨龄和修为。
【十四岁】【炼气十层】
场下顿时一片哗然。
要知道即使是无极圣地这种庞然大物中，能够在十五岁前达到炼气十层的都少之又少。
当今无极圣地的圣主在自己进入内门时的成绩是十三岁的炼气十层。
而温仁只比他慢一岁。
并且温仁拥有的是什么修炼环境，在场的人都心知肚明。
长老对温仁和蔼的笑道：
“恭喜你，成为了一名内门弟子，到那边去领弟子服和牌子吧。”
直到此时温仁才反应过来到底发生了什么。
他忐忑不安的向那边走去，要知道外门全是些炼气期的小瘪三，内门里可都是真正的修行者啊！
要是他们来欺负自己，自己哪里顶得住！
躲在外面至少还能勉强混着。
他忽然瞥见了少女坐在观众席间，对他挤眉弄眼的笑着，笑得十分灿烂。
温仁这才明白，是少女帮他报的名。
可惜现在后悔也晚了。
温仁深吸了口气，朝着前方走去。
就这样，他进入了内门。
外门那些一直欺负他的老油子们可就全慌了，温仁天赋这么高，还成为了内门弟子。
以己度人。
温仁以后必定会报复回来啊！
于是，他们变得愤怒，变得害怕，变得恐惧
变得疯狂
几个月后，温仁终于请到了假，他高兴的往外门而来，还买了不少好吃的。
他要告诉少女，自己的师尊是个好人，对自己很好。
他终于有新衣服穿了，甚至还有月钱拿。
可等待他的，只有荒野中的一座没有墓碑的土包。
那些老油子在一个雨夜袭杀了少女之后就叛逃出了无极圣地，
她的尸体过了好久才被人在溪边发现。
温仁绝望的跪在她的孤坟前，全身止不住的颤抖，喉咙努力蠕动，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他的双手紧紧地握成拳头，指甲已经深深陷进肉里，却似乎没有感觉到疼痛。
他的身体微微前倾，如同被压得无法承受的重量悬挂在他的肩上。他的每根神经都在扭动、崩溃，仿佛沿着他的脊椎直到头顶，然后再往下，传递着一阵阵无法抵挡的悲伤冲击。
可是，他连一滴眼泪都流不出来。
因为他的眼泪早已流干。
那一日，温仁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