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生疑
玉姐儿不高兴，元哥儿却很高兴。
入府这么多天了，他难得和世子夫人亲近。
元哥儿乌溜溜的眼睛里满是笑意，一张白嫩的小脸上还留有讨喜的奶膘，看上去粉扑扑的，很是可爱。
魏琳琅对着他轻轻笑了笑，元哥儿早慧，若是别的小孩被人强求着和她亲近，断断是亲近不起来的。
他所图的也无非是让她认下他做继子罢了。
前世元哥儿正因为幼时对她的亲近和讨好恨她和西魏入骨，颇有些勾践卧薪尝胆的意思在内。
“那就麻烦连妈妈和钟妈妈去一趟厨房，让他们将玉姐儿和元哥儿的早膳送来吧，我如今按照宋娘子的吩咐吃的与平日不同，只怕饿着两个孩子。”
连妈妈和钟妈妈的脸色都有些迟疑。
她们二人素来在魏琳琅面前很有体面，这样的事情，有眼力见的清荷或者清莲就会找个小丫鬟去跑腿了。
可魏琳琅如此说了，她们只有应下。
这一刻，她们清楚地感知到，再有体面的奴才也还是奴才。
魏琳琅似乎没有发现她们的迟疑和不悦，问起了玉姐儿在西魏这些日子都读了什么书，是否做了女红。
玉姐儿笑着道：“外祖父忙的厉害，没怎么看过我的功课，茂哥哥去国子监读书，我就去东魏和姐妹们一起跟着夫子念课，刚刚读了《春秋》，学了琴和墨画，女红现在也只会绣些小东西，前阵子绣了张帕子，勉强能看，送给舅母了。”
魏琳琅颔首：“如今西魏女孩儿少，只好让你去东魏一起读书了，母亲小时，西魏的女孩儿有六七个，东魏也有十来个，都在一处念书的话夫子就太劳累了。不过我们东西两魏的姐妹们也经常在一处玩耍，那时候祖母还在，每年的几个节日，两府都会聚在一处。”
虽然她八岁才从乡下回到西魏，和姐妹们并不亲密，但也算是幸福的一段时光了。
毕竟像魏如意那样面甜心苦的还是少数，姐妹们对她大多还是友善的，偶尔有些不中听的讽刺和挖苦，现在想来，也大都是小女孩子的直言，并未有害她的心思。
只是自己，太过惶恐和自卑，早早就被束缚了起来，只看着她们热闹。如果不是襁褓时被换走，她在两魏应当也能游刃有余地做个贵女，也不会陷入这般境地。
魏琳琅的神色放缓眼神幽幽，玉姐儿挑了挑眉，看向了元哥儿。
没料到元哥儿也道：“世子夫人，我在家的时候也读书了，还练了大字。”
玉姐儿轻蔑地撇了撇嘴，一个小乞丐，能识得几个字就不错了。
魏琳琅问：“你读了些什么书？”
元哥儿道：“《论语》已经读完。”
“你是练的什么字体？”
“台阁体，还临了褚遂良的帖子。”
“嗯，不错。”
魏琳琅道：“你父母教养的你很尽心，你也很聪明。”
元哥儿自得地笑了笑，唇角处有两个小小的梨涡，看起来很讨喜。
“多谢世子夫人夸奖。”
魏琳琅笑着道：“你父母对你期望甚高，不然也不会早早就让你练习台阁体。”
台阁体方正、光洁，为成祖最为赏识，后来在科考考场中通用，前朝有人因为一手台阁体名重朝野，墨宝乃至片纸千金。
这种字体易学难成，易学是它规范大方，一横一竖皆有法度，难成是千手雷同，拘谨刻板，很难有自家的风格。
早早练习台阁体，所为的就是求功名。
练习台阁体，还临别家的书贴，是为了拓展眼界，不为台阁体所拘，能写出自个的风范来。
魏家人练字时都是这般打下底子的，魏琳琅和魏如意虽是女儿家，却也这般跟着哥哥们练过来的，只是她幼时学字太晚，又自卑，在书法上用的心思甚少，远不如魏如意，但眼界却在。
元哥儿点头道：“父母都对我期望甚高，想让我考上进士，光宗耀祖。”
魏琳琅心中一动，前世她只当元哥儿从小在外受苦，怕他不自在，并未考较过他的功课，还常常督促他寒窗苦读时，惊叹于他的聪颖，却未想到，他那时在她面前藏拙。
他这般是丁宛如一个小官之女能养得出来的么？
魏琳琅问：“你的父母……”
话还未说完，匆匆拐回来的连妈妈已经截口道：“世子夫人可莫要问了，这孩子……”
元哥儿吃了一惊，连忙收回炫耀的心思，低下头，不出声了。
魏琳琅淡淡道：“原来竟是不能提的么？”
连妈妈拉着元哥儿的手轻轻地捏了捏，道：“世子夫人不知，这孩子的父母是咸阳本家那边的，那边不像咱们侯府侯府这支大都从武，他们是耕读传家，也有些人做些买卖，但都是少数。这孩子受过苦，父母早早双亡，可怜呢，问的多了，就想家哭个不停，不好哄。”
魏琳琅心中冷笑。
这老婆子挡在前面是怕被她问出些什么来吧。
前世，她就是被这套说辞蒙蔽，好心全都喂了狗。
清荷道：“世子夫人，早膳已经摆好了。”
“那就入座吧，”魏琳琅也没有多纠缠，就让两个孩子都入了坐。
连妈妈的一颗心才放下。
元哥儿经过方才那一遭，小心了许多，只默默地陪着吃饭。
玉姐儿黑着脸，也不说话。
虽然没有强调过食不言，三个人都默默地用完了早膳。魏琳琅发现元哥儿的用餐礼仪也十分好，这不是一朝一夕能够培养出来的，她八岁回到魏家时，举止粗疏，不合礼仪，遭到了不少嘲讽。毕竟，世家就连仆人也是礼仪周全的。
八岁人已经初初定型，纠正的极难，吃了不少苦头，魏琳琅明白，幼时所见所闻对一个人有着莫大的影响。
看着元哥儿，魏琳琅若有所思。
连妈妈匆忙带元哥儿道别，她让元哥儿带了一匣子陈婆子才做出来的点心走，又对神情郁郁的玉姐儿道：“你在这里陪母亲坐坐，一会儿富平要过来，让清荷跟他一起与钟妈妈对对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