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9章 昔日所托
方衡微微一愣:“师兄何出此言?”
皇甫谦华将枪递给一旁的孟何,接过他手里的茶盏喝了一口。
“这次朝廷对李师道用兵,主攻平卢淄青镇的,一路是朝廷大军,一路是和平卢淄青镇接壤的武宁镇,节度使是李愬将军。”
“李将军是当朝名将,淮西之乱时,李将军雪夜入蔡州,一举生擒了吴元济,立下不世之功。”
方衡想起前世读书时,就曾学过《李愬雪夜入蔡州》的课文。
没想到穿越到唐朝,还能跟这位传奇名将有交集。
李悠然借过皇甫谦华的话,继续为方衡分析:“淮南一是作为武宁镇的后盾,一是要防备浙西。”
“浙西当地门阀宗族势力雄厚,根深蒂固,元和初年李琦据浙西叛乱,虽被平定,但浙西门阀一直蠢蠢欲动,不服朝廷管束。”
“所以一旦烽火燃起,淮南道遏制南北,战略地位就十分重要了。”
“但卫次公向来主和不主战,当年朝廷讨伐吴元济时,他就曾奏请圣人罢兵,因此由尚书左丞被外淮南。”
“眼下这关头,圣人自不会把他继续放在节度使这个位置上。”
方衡恍然:“所以即使没有孙吉这档子事,卫相公在这个位子上也坐不久了。”
“正是如此。”
皇甫谦华将盏中茶水一饮而尽:“而且这位节度使面上笑语晏晏,看着似是个老好人,但我对他并不放心。”
这下方衡又不解了,露出“愿闻其详”的表情。
皇甫谦华道:“阿衡你还记得,当初我刚将你从扬州大狱带回来,你就遇上了鬼母红丸的事情吗?”
方衡:“自然记得。”
皇甫谦华点了点头,看向李悠然:“当初接触过那些卷宗的,除了我和悠然,就只有卫次公及其门下随从。”
“我不信那红丸是无缘无故,凭空出现在卷宗里的。”
“之后我们查出鬼母庙有问题,但卫次公对此的态度又显得模棱两可。”
“按理说出这么大的事,便是将鬼母庙掘地三尺也不过分,可他只是简单地命人查封,却无半点深究的意思。”
“以至于后来离殇召唤鬼母降临武府,险些惹出大乱子。”
“所以我不得不怀疑,他是否和狱神大尊有关。”
方衡不禁咋舌,没想到师兄还有这份细腻心思:“所以师兄你从一开始,就对卫次公留了心眼,但碍于他的身份地位,又不方便细查。”
“这次借着孙吉的事情,你刚好可以借力让他离开扬州,以免日后误事。”
“这是一石二鸟之计啊,师兄你可真是个大阴……大聪明!”
皇甫谦华无奈地瞥了方衡一眼:“我也只是怀疑,但眼下事态紧迫,不将这尊大佛请出扬州,我担心之后的事情有更多变数,只好不得已而为之。”
方衡点头,深以为然。
这时有驿卒来报,说是长史府的下人送来请帖,请皇甫将军和李翰林,于三日后前往刺史府赴烧尾宴。
烧尾宴,是唐朝时士子登科,或官员升迁而举行的宴会,自唐中宗景龙时期,此风渐渐盛行,如今已经成为官场旧俗。
“烧尾”二字,取自民间传说。
说是老虎可以变成人,但尾巴却无法隐藏,只有烧掉尾巴才能彻底融入人群,和“鱼跃龙门”有异曲同工的意思。
李悠然若有所思:“这王伯都升了官,按说大办宴席庆贺一番也无可厚非。”
“只是眼下扬州官场哀鸿一片,又战事将近,他此时办宴席,多少有些不大妥帖。”
“他号称‘扬州捕醉仙’,此举可和这称号不大相符。”
皇甫谦华不以为意:“扬州高官死的死,贬的贬,倒让他捡了便宜。王刺史人生得意,庆贺一场也是应该的。”
李悠然含笑点头:“也是,到时候去坐坐也无妨。”
……
晚些时候,皇甫谦华带着方衡和孟何前往节度府。
朝廷即将对李师道用兵,淮南军务急需整备,仓库、屯田、甲仗、支度、营田等一应事宜都要重新安排。
还要着人查探整理浙西各州县的井眼、泉水、驻军地点,各部将帅近况等。
皇甫谦华暂代节度使,这些事务需由他一肩挑起。
好在节度府还有不少佐官,在皇甫谦华的支派下,一切进行得井井有条。
第二日,皇甫谦华召见不良帅周潜。
周潜原是陆重的副手,但在孙吉一案中,不良人营救不及时,陆重因此受到牵连获罪,被黜为庶人。
皇甫谦华知道陆重的能力,便将他调至帐下效力。
而周潜顺理成章地补了陆重的缺,成了扬州新的不良帅。
这一次,皇甫谦华是要他收拢淮南道各州死囚,择其孔武有力者,押解至扬州大狱,以备不时之需。
周潜领命而去,离开时特意拜见了老上司陆重。
陆重如今被编入先锋营,从小卒重新做起,周潜却始终以下属的姿态与其交谈,丝毫不见自矜自傲之色。
简短寒暄几句后,陆重到了校场操练的时辰,二人依依惜别。
周潜正要离开节度府,却忽然被一人拦下。
来人身材颀长,气度不凡,相貌却平平无奇,看起来得有三四十岁,一双眼睛却炯然如电,不似久居人下者。
周潜识得此人,正是皇甫谦华新招募不久的随从,人称华先生。
周潜谦恭行礼:“华先生有何贵干?是将军还有什么要叮嘱的吗?”
这位华先生自然就是易容后的方衡。
方衡笑着摆摆手:“不是什么要紧的事,只是请问周兄,可还记得方郎君所托?”
周潜想起前不久,贺尘舟府邸失火那晚,方衡曾嘱托他,去查一查伏诛的厌胜师佘自当家中情况。
“自不敢忘。”
周潜将自己所查,事无巨细地说了出来。
听完周潜所说,方衡心中已有计较:“在下已经知晓,辛苦周兄了。”
“不敢当。”周潜犹豫片刻问道:“华先生,方郎君难道回来了?他……”
方衡微微一笑,对着他轻轻摇头。
周潜心神莫名一凛:“在下失言了。”
看着方衡离去的背影,周潜忽然觉得,似乎有一场更大的风暴正在发酵酝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