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前夕
一年365天,一天三餐,在这短短的一生里,总会有那么几道菜是永远都忘不掉的。人们常说:“字如其人”,做菜又何尝不是呢?
桌上足足摆了六个菜,可坐在凳子上的就只有三个人,奶奶在早前就已经吃过了,所以,她坐在桌前作陪。
钟夏震惊的说道:“做得这么丰富,知道的是我们家来客人了,不知道的还以为办喜事呐!”
江含意识到这可能是钟夏家很久才能吃得到的,江含有些不好意思,这些都是为了招待她这个只见过一面的人。
奶奶从橱柜里拿出了碗筷,“来客人了还不得做点好的,而且还是城里来的漂亮女娃。”奶奶对着江含露出了慈爱的微笑。
江含怪不好意思的,“其实随便一点就可以的。”
奶奶抓着江含的手轻轻的拍道:“我看着你欢喜,我高兴。”
钟夏默默的看着眼前的这一幕,他就知道奶奶会喜欢她的。钟夏感到说不出来的开心,两个本不该相见的人相见了,他以这种方式算是完成了奶奶的心愿。他的嘴角微微的颤动着,上嘴唇死死的咬着下嘴唇,他怕一松开就忍不住了。
奶奶疑惑地看着钟夏:“虽然咱家条件差了点,可不至于做了几道不常吃到的菜,就流眼泪吧!”
奶奶笑着又对着江含说:“你看,多大的人了还跟小孩子一样,爱哭鼻子。”
“奶奶,你别乱说,我这是被你的菜辣得,放那么多辣椒,”钟夏强行辩解着。
“你看,还不承认,好好好,辣的,在你朋友面前给你留点面子。”
这可把江含给逗笑了,捂着嘴在那里偷偷的乐。
看到江含笑了奶奶也跟着笑了,就钟夏一个人抹着眼角的泪花。
奶奶边夹着菜给江含边说:“来,不知道合不合你的胃口。”
江含夹起碗中的肉,尝了一口,一种熟悉的感觉从味蕾席卷而来。她细细的品味着,怀念着,当咽下去的那一刻,喉结上下跳动着,最后她露出了阳光般的笑。
奶奶看到了江含的这个笑,她仿佛看见了她未来孙媳妇的模样。奶奶缓慢的走下座位,她去到自己的房间拿出了一瓶上满了灰的陶瓷瓶。
钟夏疑惑道:“吃饭拿这么脏的东西过来干嘛?”
“这里面可是宝贝,”奶奶一脸神秘的说道。
奶奶将瓶上的塞子拿开,一股香气喷涌而来,两人被这香气所迷惑:“好香。”
奶奶从旁边拿起一个小碗,纯净的液体从陶瓷瓶里流向碗里,刚刚的香味更浓了,它俏皮的在碗里打了个圈,一滴都没向外漏出。
“酒?这酒好香啊!”钟夏陶醉的说道。
“你什么时候会喝酒了,”钟夏从小到大都没看过奶奶喝酒,看到她这番操作感到十分的震惊。
奶奶盖不紧不慢的说道:“这是我和你爷爷结婚时候酿的酒,只开过三次,一次是你爸妈结婚,一次是你出生,还有一次是你满周岁,现在是第四次。”
“这么珍贵,现在没大事你怎么就开了。”
“本想着等你结婚的时候再开,可总预感自己等不到那天,怕再也喝不上了,今天开心就不管那么多规矩了。”奶奶伤感的说道。
“奶奶,你说什么呢!怎么可能会喝不到,你得留点,等下次再喝上。”钟夏焦急的说道。
江含此时也应和道:“对呀,你得留着,一定还能喝上。”
“好好好,就依你们,留着点。”奶奶停下了倒酒的动作,将塞子重新塞了回去,认真的转了几圈,最后用力的压了压。
钟夏筷子上夹着一个大骨头,他不停的逗弄着站在桌子下的小黄。“嘬嘬嘬,”钟夏呼喊着小黄,它乖乖的坐在大骨头的下面,一双圆溜溜的黑眼睛骨碌碌的转着,眼睛死死的盯着头顶的大骨头,小脑袋晃呀晃呀。它很安静的坐在那里,不吵也不闹,一点也不像个公狗那样活泼好动,倒像个文静的“少女”,懂事得让人怜悯,这就是奶奶和钟夏深深的喜欢小黄的原因。
水汪汪的小眼睛看得钟夏一阵愧疚,也就不再逗它了。小黄奋力的咬着比自己头大一倍的骨头,用小脚丫夹着骨头,终究是力气大小了,骨头被它一直推着走。喉咙里还发出凶狠的声音,仿佛在警告面前的这块大骨头:“有本事你别跑。”
“傻狗,”钟夏笑着说道。
“你还挺喜欢小狗的,”刚刚的那一幕她都看在了眼里。
“对呀!小黄是我们家养的第一条狗,也是最后一只,它从不惹事,还很通人性。”
“才这么小,你就能看出来了?你是算命的?”江含诧异的问道。
钟夏尴尬道:“感觉感觉。”
午饭在奶奶收起盘子的那一刻便结束了。外面不知道什么时候吹起了风,苍穹只剩下无边的蓝。
江含走到钟夏的房间里,古朴,简单。整个房间里几乎全是木质家具,斑驳的表面述说着悠久的历史。最吸引她的还是墙上挂的画。
江含面对着墙面偷笑着,这可把刚进来的钟夏给搞不明白了。
“你笑什么呢?这么开心。”钟夏好奇的问道。
“我只是没想到你还挺自恋的,”江含指着墙上的画说道。
一个歪七八扭的人像画挂在墙面上,旁边还题有“钟夏题,绝美!”再往下看便是落款了。
钟夏不好意思笑道:“小学学着人家画,结果画成了这样。”
“当时我还想丢掉,他死活不肯,一直对我说是他的得意之作,谁会把自己画得人不像人的,鬼不像鬼的,”这时奶奶走了过来说道。
“这是你?哈哈哈哈,”江含笑得更开心了,“还别说跟小黄还挺像。”
钟夏嘟囔道:“奶奶你也是什么都和人说,裤衩子都要被你说出去了。”
奶奶笑着说道:“谁让你那么好玩呢?”
奶奶摇着蒲扇坐在门口的凉椅上,一下一下缓慢的扇动着,银白的发丝跟着节奏一上一下的跳动着。她还会时不时的替旁边的江含扇两下。一老两少再加一条小幼狗,静静的坐在门前,看天空的蓝,感受微微的风,听悦耳的鸟鸣。老人终究抵不过下午的瞌睡,没过一会便睡着了。
“要不要叫醒奶奶去床上睡?”江含问道。
“不用了,老人都这样,叫她去床上睡她更不会去,这样就行了,”
“走,我带你去一个地方,”钟夏接着说道。
“又带我去一个地方,我今天被你带去了好几个地方了。”
“当然是好地方了,来到这个村里不去那里可就白来了,”钟夏神秘的说道。
江含顿时来了兴趣:“走。”
钟夏带着江含向村庄的后面走去,他们走过石板搭建的小桥,清澈的河水在脚下缓慢的流淌,阳光的斑点在水的流动下起伏,波光粼粼的。野生的小鱼儿成群结队的游动着,像是追逐着太阳给的恩礼。
通往山上的路是一条羊肠小道,路的中间已经看不到任何生命的痕迹,土黄是这一片绿色中唯一耀眼的颜色。来到山上,便进入了大自然的氧吧,新鲜且凉快。总有那么几束阳光透过树叶的层层阻拦照在行人的脸上。
村庄慢慢的向后走去,直到被树木阻挡看不到它的影子。钟夏带着江含来到了小村后面的山上。
“这山上有什么东西吗?”江含问道。
“当然有了,你不觉得这里很凉快嘛。”钟夏浅浅的说道。
“是挺凉快的,要是一个人来这,挺吓人的,凉快得让人觉得阴森。”
“河边,山里这可都是乡下孩子的乐园,没有什么能够比这两个地方还凉快了。”
江含表示认同。
钟夏不停的扒开眼前肆意生长的树枝,当最后一个树枝被他无情的抛到后面去了,眼前呈现出一个不一样的景色。
江含头顶这几片掉下的叶子来到钟夏的旁边,一个巨大的石壁呈现在眼前,深褐色的表面只有少许的青苔沿着石壁生长。钟夏站在石壁上,伸出一只手。
“来。”
江含把手搭了上去。
石壁的上是一块石台,它的面积很大,稍微有点倾斜的角度朝山下延伸下去,走到它的边缘就要陡峭了许多,山不高可站在石台的边缘会让人产生恐惧感。
钟夏找了一个有树荫的地方躺下,江含躺在他的不远处。现在她根本不需要抬头看天空了,只要一睁眼就是,坐起身来便能看到远处的稻田和人家。
“这里真好,”江含满意的说道。
钟夏不知道从哪里拔了一个野草,正叼在嘴角处,含糊不清的几个字从他的嘴里飘出来,“那就别走了,呆在这时不时也能带你来这。”
江含震惊的坐了起来,“你怎么知道我要走。”
钟夏闭着眼睛悠闲的回道:“猜的。”
“猜的?”江含看着一脸悠闲的钟夏,就好像知道她要走一样。
“这有什么好惊讶的,你是有钱家的女儿,还是个多才多艺的学霸,就算你想待在这,你爸妈也不会同意。”钟夏分析着。
江含点了点头,“有道理,”要不然她以为眼前的这个男生在监视自己的,想想就觉得可怕,江含一阵发冷,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哎!这个身份又何尝不是一种累赘,我倒是希望自己是一个平平无奇的人这样就可以一直呆在这个自己想待的地方了。”
“这里的人拼命的想出去,而你却想回来,同龄人巴不得有你这样的身份,而你却觉得是个累赘,当真是围城呐!”
“这里并没有你想得这么好,你留恋这里无非就是有宝贵的回忆在这罢了。”钟夏接着说道。
“寻找自己的回忆有错吗?”
“没错,可为什么要在大好的年华里沉浸在过去呢?”钟夏反问道。“我想你的外婆也不想让你局限在这个小城里吧!”
江含没有说话,她缓慢的把身子向后躺去,过了许久说道:“我这一走就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来了。”
“你会回来的,虽然我不知道你什么时候走,但我知道在明年樱花烂漫的季节你就会回来。”
江含微微一笑,“有时候真觉得你是个算命的,不!像是从未来穿越过来的人一样。”
“说不定我就是呢!”
“哈哈哈哈哈,”江含笑着,她转过头来,看着闭着眼睛的钟夏,轻声的说道:“我回来的时候,你能画下我嘛?”
钟夏心微微一颤,转过头来,柔情的看着江含,嘴角扬起微弧的笑,“当然能。”
江含将头转了回去,她闭上眼睛感受着晚秋的风,感受着自然的宽阔,她并不怕这幽静的山,因为她的身边有他,她感到安心,困意席卷而来,便沉沉的睡下了。
钟夏看着江含规律的呼吸,他知道她睡着了。他盯着江含的侧颜,“你必须得离开这座小城,只有离开了这里,我们的故事才能接着讲下去。”
晓敏觉得有必要再来看看江伯、林姨,昨天毕竟有欠妥当。最主要的还是想看看江含怎么样了。
她昨晚躺在床上翻来覆去,一直在想该怎么和江含解释这个事情,她脑海里想了好几个稿子,最后都被她给否定了,最后实在受不了了,她朝天大喊:“好烦呐!好想揍人一顿。”说完脑海里浮现了程风那贱贱的模样,最后上演了狂揍程风几百回合后睡了下去。
程风刚洗完澡上楼,还没走到自己的房间接连打了几个喷嚏。惹得程母一个劲的指责他每次那么晚洗澡,把自己弄感冒了。
“江伯、林姨,”
“哦!是晓敏来了,这里坐,”江父高兴的招呼着。
晓敏找了个江父对面的位置坐下。
“你是来找小含的嘛?”江父问道。
晓敏打量了一圈也没看到江含的身影,最后目光定格在她的房间上。
晓敏点了点头,“她在嘛?”
江父放下手中的报纸,“她一大早就出去了。”
晓敏转过神来看着李叔给端过来的热水,望着玻璃杯发呆,她事先想好的说辞,派不上用场了。
“晓敏、晓敏,”江父一遍一遍的叫着她,“你怎么了。”
“哦,没事。”晓敏回过神来答道。
“你爸妈说让你和小含一起转回去读书,你怎么看,”江父问道。
晓敏虽然想呆在这里,她也知道在四个大人下定了决心的事,她们身为孩子抵抗是没有作用的。她对这座小城并没有多大的情感,所以,对她来说这里只是她想逃离父母,逃离城市,换个环境生活了几个月的地方,仅此而已。当她想起了那次烧烤,那次日落,那次艺术节,特别是想起程风的时候,她对这里又充满着不舍。
“我没问题,倒是江含……”晓敏担忧道。
“这没事,小孩子嘛,总会闹点脾气,过了这段时间,想通了就好了,江含这边肯定没问题。”
看着江伯自信的模样,她就知道这件事的最终结果了。晓敏本想着找不到江含就回去,林姨拉着她不让走,没办法就只能留下来吃午饭了,家长嘛!总想多了解孩子一点,特别是他们这种常年不在孩子身边的人,更是如此。晓敏挑挑拣拣的讲了些家长们爱听的事,讲故事是她最拿手的东西,靠着这种“技能”都不知道多少次父母的手下“存活”下来。
李叔送走了晓敏,他心事重重的走在两人的跟前。这次他没有像往常一样坐在两人的侧面,而是坐在了江父的旁边。
江父看到坐在身边的李叔,他并没有感到一丝惊喜,更多的是诧异,江母调侃道:“十几年了,今天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李叔微微的叹了口气,“我来江家算上今年应该是第十二个年头了吧!”
江父深长道:“是呀!我们已经认识十二年了。”
气氛一下子又安静了下来,江父终究是耐不住性子:“李哥,我们都一起生活这么久了,早就情同手足,有什么话跟老弟我讲。”江父拍了拍他的肩膀。
“哎~”李叔这个叹气拖得很长,“江老弟,我想我是该回去了。”
两人一下子就明白了他的意思,还没等江母开口,江父便说道:“在这不好吗,这里都是你的家人。”
“我很喜欢这里,在我看到小含的第一眼就把她当做我的女儿,当看着她一点一点的长大,我发现我越来越思念朵朵和玉兰。”
江父的思绪一下子拉到十二年前的雨夜,那个太平间外残烛的中年人,玉兰他没有见过,此刻也明白了其中的关系。李叔前半生太惨了,幼年时失去双亲,少年时唯一的亲人驾鹤西去,好不容易在中年遇到爱他的妻子,可妻子因难产而去,只剩下了他和女儿,日子日复一日的过去女儿一点一点的长大,生活过得越来越好时,女儿突然感染了肺炎最终没钱医治,病重也离他而去,他又成了孤苦伶仃的人。
江父抱住了眼前的老人,江父感到一惊,十多年来,他还和当年的雨夜里一样。江父明白了,他在此刻全都明白了,他哽咽的说道:“好兄弟是该回去,该回去,也必须回去了。”
江母的感触没有那么深,但她十分支持丈夫的决定。
“小含怎么办?她把你一直当亲人一样,她对你的感情不亚于我们呀!”
“小含长大了,她有自己的想法,有自己的朋友,有自己的感触,我想他会理解的,”李叔露出了久违的笑,笑得很青春。
回去后的晓敏认真的打扮了一番,她要去赴约,晓敏认真的翻找着自己的衣柜,当里面变的空空如也的时候,她感到无奈,才发现自己没有一件能够穿得出去的衣服。床上地板上到处都是运动服运动裤,休闲外套休闲裤,要说唯一不一样的那就是颜色不一样了。她以前从来都没有为穿什么而懊恼过。
程风倒是和往常一样随意得很,他比约定的时间早到三十分钟,不是他有什么绅士风格,而是他明白自己迟到的后果是什么。想想都让他觉得可怕,为了少挨些打,少听些吐槽,他愿意早点来。
晓敏每走几步都要往下拉衣服,不是衣服太紧而是觉得太短,让这个连脚踝都很少露出的她有点难受。
程风蹲着在有树荫的地方,他听到了后面传来了脚步声,“我的姑奶奶,你都迟到半小时了,”程风起身转去,他惊呆了,两只眼睛盯得大大的,根本不敢相信眼前的这一幕,他使劲的掐了下胳膊,一阵痛意传来,“这不是在做梦。”
“你今天好漂亮,”程风震惊的说道。
晓敏还在拉着她淡绿色的裙摆,一只手不停的拨弄着散落在眼前的短发,她脸上泛起了红晕,“真的嘛?”
程风使劲的点了点头,“真的,很漂亮。”
“谢谢!”晓敏很高兴,她没想到“漂亮”这个词有天能和自己挂上钩。
这下倒是把程风给整不会了,“你……那个……我们……,”程风吞吞吐吐的说了一堆晓敏一句也没听清。
晓敏气不打一处来,便把出门时表姐给叮嘱“要淑女”抛到脑后去了,她一脚踢向程风,“话能不能说清楚点,”踢完用手又把裙摆往下拉了拉。
这一脚把他拉回了现实,疼痛感直接打通了任督二脉,熟悉的感觉又回来了。
“你穿得这么好看,不会是为了我穿的吧!”程风像是想到了什么。
“你还能不能要点脸,什么都往自己头上扣,屎盆子你怎么不往头上扣,”晓敏没好气的说道。
“这么好看的皮囊下怎么会有这么粗鲁的灵魂,”程风无奈的摇了摇头。
“你个丑陋的外表下怎么会有普信的灵魂,”晓敏不甘示弱道。
“我哪里丑了,往台上一站妥妥的万人迷。”
“是,万人迷,万人迷的人衣服上还有个洞。”
“糟糕,”程风心慌的拉起后背的衣服,看到了一个大洞赫然在上面,“妈的,简单过头了。”程风怒骂自己道。
“咳咳咳,”程风清了清嗓子,“走得太急了穿错了。”
“那你……”
“诶!”晓敏打断道:“我穿得这么好看是对流星的尊敬,某人不要想歪了,再说我还不至于像某人一样穿个破洞的衣服走在大街上。”
程风尬在了原地,“你这个某人指向很明确呀。”
“某人还不算太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