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第二十六章萤奴
引路的侍女腰肢柔软,水袖一挥,香粉都差点扑到孟濯缨脸上了。
孟濯缨扶额,咬牙切齿:“这真是荣黛自己的私院?怎么看也不像个正经地方!”
宛苑还是第一次来,也有点无措:“她就爱这纸醉金迷的调调。其实,她是个正经人,真的。”
正说着,冷不丁踩空一脚台阶,便有两个粉裳姑娘抢着来扶她,柔声婉转。
一个说:“姑娘,您可要担心。若摔坏了……”
“岂不是叫我们主家心疼?”
宛苑吓了一跳,忙抬高声音:“荣黛!”
荣黛一身男装,折扇一收,从亭子里过来:“如何?喜欢吗?”
宛苑都不知说什么好:“人呢?”
赶紧看完她赶紧走了。
孟濯缨紧紧跟在宛苑身后,生怕自己也被姑娘们缠住:“等等,你找的人是良家男子吧?”
荣黛大笑:“瞧你们两个土包子,这点小场面就被吓成这样?”
说着,也让人都收敛了些,请了几个东越国男子上来。
孟濯缨万万没想到,是这等场面。
好端端的找赘婿,硬生生搞出点“不正经交易”的气氛来。
他心说,荣黛这个女子,实在可怕。
湘弦倒是格外惊奇,笑嘻嘻的解释:“孟先生还记得我们上次救下的红柳姐姐?红柳姐姐在城里立了女户,只要一两银子就能买一个东越国来谋生的男子,做自己的赘婿。”
她满眼向往:“那天我也见到了,红柳姐姐的夫婿温柔可人,体贴细致,还只要一两银子!我都存了十两银子了,可以买十……咳咳……”
孟濯缨:……所以你和你家姑娘都动心了?
“所以,荣姑娘就主动开口,可以帮姑娘找几个身家清白、俊秀端庄的东越国男子。”
说话间,十余个清白俊秀已经一起上来,齐齐整整:“姑娘好。”
宛苑战术性的后退半步,挠了挠头。
孟濯缨小声问:“怎么样?”
宛苑:“……都,都好看。”
谁问你这个了啊?
再看看湘弦,眼珠子都陷进去了,两眼放光,拔都拔不出来。
孟濯缨冷不丁道:“娶夫娶贤,你不能光看好看。有什么本事,都使出来吧。”
荣黛让他们一个一个上前来,起初两个略有些腼腆,说了姓名年龄,就下去了。不知从第几个开始,画风开始逐渐跑偏。
“我叫沈悦,我自幼爹爹早亡,母亲续娶,后父对我时常打骂,母亲因为我是男子,也不管我……”
“我叫黄欣,我家中已经有七个哥哥,我是第八个,我生下来就被送人,父母都不喜我,养父母也厌恶我木讷,又是男孩。今年我养父母又生了个女儿,就把我卖了。”
“我叫陈双,我母亲好赌,是被母亲卖了来还赌债的。我会弹琴,还会洗衣做饭,也不怕苦不怕疼,姑娘,不管您想对我做什么,我都可以的!您可以对我为所欲为……”
…………
宛苑整个都凌乱了,无奈的招招手:“荣黛!”
荣黛轻咳一声:“你们都正常点,不要胡说八道,姑娘都被你们吓到了。我让你们来,是展现自己的魅力,不是来卖惨的。”
沈悦笑道:“怜爱怜爱,由怜生爱,家主你又不懂。”
荣黛无奈道:“他们都是我商队里的账房和小管事,成天胡闹,没个正形。反正,最好看的都在这里了,你不满意我也没办法。”
宛苑来之前,也没想到会变成这样,叹了口气:“想不到想找个正经人家的赘婿,也不容易,难道姻缘之事,果然不能强求?”
他们异口同声:“姑娘,我们都愿意的!”
沈悦和黄欣最积极,恨不得冲上前,好好展现自己的十八般手艺,被孟濯缨清喝一声,退了回去。
荣黛也不说话,笑眯眯的看着孟濯缨,和下意识缩在他身后的宛苑。
这小姑娘没见过大场面,难免要寻个可靠的人。
这“可靠的人”吧,是事事冲在小姑娘前头,却又一味往回缩。一边冲锋陷阵,一边固守一隅。
这两个难不成真以为,原地踏步就能一直把对方当知己了?
男女之情若是能随心所控,那就简单了。
宛苑看出来了,他们是很愿意。但事到临头,宛苑才发觉,招赘这种“权宜之计”,也不太好“权益”。
若是相伴一时,她就要替对方思量好后路,妥善安排。若是相伴一世,她似乎并不愿意与他们中的任何人相伴一世。
她离开私庄时,见廊檐下有个男子,身姿笔直,跪坐在地上给黄莺喂食。
黄莺从笼子里飞出来,在纱帘里飞来飞去,又亲昵的停在他手心啄食。
宛苑不由多看了两眼。
荣黛也不知怎么想的,脱口而出:“怎么,你瞧上萤奴了?”
宛苑问:“这些黄莺都没有剪羽,放出笼子不会飞走吗?”
萤奴转身,面向宛苑,答道:“鸟儿是家主从小喂养,已经豢养惯了。它们的天地就自在纱账之中,连天地都只有纱账这么大,它们能飞到哪儿去?难不成,是天地之外吗?”
宛苑颔首:“原来如此。”
荣黛突然问:“萤奴,姑娘看上你了,向我索你,你可愿跟姑娘走?”
宛苑:??
萤奴起身,静静望了一眼荣黛,见她目光冰冷,遂道:“萤奴不敢拒绝。”
荣黛见他低头顺从,冷笑一声:“那还不快下去?把自己洗干净些,今晚就送你去姑娘府上服侍。”
宛苑摸摸鼻子:她可什么都没说啊!
刚出私庄,孟濯缨就问:“原来你喜欢乖巧听话的?不过,这个萤奴可能不行。”
宛苑快崩溃了:“我没看上萤奴。而且,他为什么不行?”
孟濯缨道:“你就没发现,荣黛姑娘对萤奴有些非同寻常?”
宛苑恍然大悟:“是有些怪。荣荣一向和气,你瞧那些人,都嬉嬉闹闹,怎么偏偏这样对他?”
孟濯缨又问:“而且,萤奴向你回话的时候,可一直看着荣黛。”
宛苑下了结论:“他们两都怪。”
说话间,人已经被送到自己家,她生怕被杨朝闻发现,鬼鬼祟祟把人弄进孟濯缨院子里。
“先让他在你这凑合一晚上,明早赶紧把人还回去。”
孟濯缨和萤奴面面相觑。
孟濯缨再一看,萤奴厚重的披风下,只穿了一件半隐半透的纱衣,还有迷人的香气,一整个就是似曾相识。
试问哪个男子,没被荣黛洗香香过?
荣黛这女子,真可怕。
萤奴缓缓坐下:“姑娘,不愿意留我?”
宛苑猛摇头:“不敢留不敢留,我会被外公打成乌龟的。”
开玩笑,正经招赘可以,要是欺负人家良家少男,少不得要被外公一顿老拳。
孟濯缨问:“你和荣黛姑娘是什么关系?”
萤奴微微叹气:“如今哪还有什么关系?她是主,我是奴。”
宛苑两眼放光:“如今?那以前有关系?”
萤奴道:“我以前是主家的未婚夫,青梅竹马,两小无猜。”
宛苑:“现在不是了?”
萤奴眉眼低垂:“我家和荣家竞争东越国皇商,母亲让我去荣家小住,窃取荣家秘方。我照做了,可惜当时的荣家家主,也就是荣黛的母亲技高一筹,最后关头反将一军,我们家因为欺君之罪,全家为奴,被流放苦寒之地。”
宛苑:“怪不得……”
荣黛对他那么差。
萤奴:“荣家家主当时被下狱,失去了腹中胎儿,身体也大不如前。荣黛做了家主后,把我买了回来。是我之前对不起她,她无论怎么对我,都是我应该受的。”
宛苑忍不住道:“你倒还委屈上了?你暗中害人在先,若是你们成事了,荣家会怎么样?难道你会庇佑荣黛不成?”
她见这男子看似柔软可欺,实则心毒手黑,冷笑一声:“荣黛心软,才把你接回来,你在荣家只是养养鸟,有吃有喝,做名义上的奴隶。你难道不知道,被流放的人又过的什么日子?”
说完,她也不想让他和孟濯缨住在一块,另外安排了一处屋子。
“既然荣黛救你,安置你,我不好代她做决定。明日一早,我让人送你回去。”
萤奴轻轻跪下,“无意”间露出胳膊上的伤痕,道:“姑娘,求您给我一条活路,您若送我回去,我必生不如死。”
宛苑冷哼一声:“无谓行此凄楚之态。”
说罢,拂袖而去。
她只不过提了一句或可招一东越国男子为赘婿,荣黛便仔细为她考量,挑选的都是东越国家世清白的男子,还打算为人另备一份嫁妆。以荣黛的为人,怎么会偷偷打人?
要打肯定也光明正大打。
宛苑走后,孟濯缨正欲入睡,刚一进门,就发现烛台下压了一张纸条。
孟濯缨吹熄烛火,悄无声息离开了杨家,在一辆通体黑金的马车前恭恭敬敬的行了一礼。
“拜见殿下。”
皇后秋霜明轻笑一声:“哭着喊着要去当和尚,还没忘了俗礼?”
孟濯缨无奈道:“尚未剃度,算不上出家人。师父也说我心不静,不肯再收我。”
皇后掀开车帘,仔细看他:“气色倒还不错,身体如何了?药可备的还有?胃口可好?都吃些什么饭食?”
孟濯缨一一作答,说一切都好。
寒暄过后,秋霜明才话入正题:“还以为你真的红尘心死,不做大将军,也不做侯爷,也依旧逍遥自在。那做什么还整日要回去做你的小和尚?”
孟濯缨继续胡说八道:“小和尚多好。做一天和尚,就撞一天钟,什么也不用想。”
秋霜明笑着指了指他:“想得美,能者多劳,你是做不成和尚的。”又问,“你如今是住在杨太傅府上?也好,不急着回京,等过几日护送宛氏女一起进京。”
孟濯缨蹙眉:“护送?”
秋霜明叹道:“陛下有意让宛氏女做三皇子妃。”
孟濯缨猝不及防抬头:“什么?”
借着马车内的烛火,秋霜明看见他眉毛拧成了两根麻花。
她毫不客气的笑了。
还想做和尚?就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