露马脚
女魅在泓之耳边婉转低语:“去杀了他。”
泓之双目无神,如傀儡一般:“杀、杀。”
魏瑰对女魅道:“你的目的达到,还不走?”
女魅睁大眼睛,仿佛在奇怪魏瑰如何发现了她。
“你们的本事和织梦术同理,可攻可守。既然能用入梦惑人,那躲在梦中也不稀奇。”
魏瑰冷斥:“快滚!”
女魅愤怒地从梦中脱离出来,张牙舞爪道:“他还没死!”
“他会死的。”魏瑰凝视着她,“我保证。”
耳畔梵音响起,女魅流着血泪逐渐消散。
魏瑰走出泓之的神海。
如果荣姑娘是鬼,魏瑰也许会留她去看看姜巡的结局。
但她不是。
和尚们估计是怕魏瑰也中招,才用梵音唤醒她。
魏瑰道完谢,对着脑袋脖子差点分家的姜巡问:“钱大通的行踪是你泄露给水匪的吗?”
姜巡嗓子里含着血,艰难道:“是。”
他本可以仗着受伤回避这个问题,却还是诚实地承认了。
“船上无辜女子惨死,你无悔吗?”
“我应该……再谨慎一点,亲手杀了他。”他的眼里,只有没杀的人,没有死掉的人。
听到这话,谷澍和谷母情不自禁地叹息,几位和尚合十念道:“阿弥陀佛,姜施主,你魔障了。”
魏瑰道:“送他去见官吧。”
谷母昨晚没睡够,先去补眠了。
屋里坐着一个、站着一个、跪着一个,那少年正在质问自己的丫环,为何帮助姜巡在此设陷阱。
三环阵重点系于起阵人,起阵人不倒则阵法不能破,十分牢固。这样的阵法,布阵时的准备工作也比较麻烦,需要有人配合。
“姜护卫帮我们找到了安身之所,我也没想到……”没想到抓的是收留他们的谷家主,没想到谷家主是妖怪变的。
小丫环哆哆嗦嗦地流着泪,还偷眼看看谷澍。
“谷家主,是我管教不严。”
少年面对谷澍的妖怪模样时,也难掩惊慌,后悔自己态度不好,连声向谷澍赔罪。谷澍能说什么,她半辈子叹的气都没有今天多。
头上的麒麟角想必是暂时收不起来的,她有些疲惫地拍着地面招呼魏瑰:“来坐会儿。”
魏瑰:“……”
“看看,认识吗?”魏瑰先掏出了金钏给她看。
四六跳上茶桌,问道:“这是你在船上捡的?”它用爪子碰了碰,感觉到了一种奇异的吸引。
“嗯。”
“还真是我的。”谷澍来回看了看,上嘴咬了一口,然后指给她看,“你看这个牙印和我一模一样,我刚来人间之时好像是有一个,你说哪捡的?”
魏瑰看向自她拿出金钏后就面色紧张的少年,一副看好戏的模样指了指他。
“是这位公子掉在钱府的船上的。”
少年不安道:“这是大约八年前,我在一座荒山上,遇到狼群,被一只脚踏祥云的小神鹿救了,小神鹿被咬坏了耳朵,从它耳朵上掉下来的。”
他一直记得那一幕,鲜血染红了小神鹿的身体,落日给它镀上了金色的盔甲,这金钏他珍藏了好多年,一直想再见小神鹿一面。
恍然明白那只勇猛异常、能和狼群搏斗的小神鹿正是面前的女妖,少年激动地上前一步,简直快要跪下。
“你怎么连狼都打不过?”四六笑话她,“给我看看哪个耳朵?”
谷澍闻言,脸颊红红:“没有,没有。”
一双手捂脸也不是,捂耳朵也不是。都怪此界的狼没开灵智,感觉不到她的威压,堂堂神兽竟然被野狼咬坏了耳朵,不能更丢人了。
少年揭了恩人妖的短,也忍不住微笑。
魏瑰托着脑袋简短道:“你们缘分不浅。”
四六闻到了八卦的味道,小眼睛亮晶晶的,刚想凑过去,让麒麟别逃避,被魏瑰捉回来,免得神兽大人恼羞成怒。
谷澍顶着那金光闪闪、无法忽视的角,郑重地咳嗽了一声:“你也知道,钱大通欺男霸女无恶不作,但他现在的妻子又不太能容人。钱大通一死,家里的女眷家姬都被她遣散,赶出府去。”
“但有孩子的妾室们不会善罢甘休,几个庶子分家产闹得很。”
“这位言公子被家族安排替了族中姐妹,被钱大通发现后安置在客栈,没让进府,但文书身契都在钱大通那,钱家人可能是忘了,可能是不想让他分钱,钱大通死后没人送钱过去,日子不太好过。”
“后来那什么……”她眼神一瞟旁边站着的人,似在犹豫该不该当面承认。
言公子的表情也有些慌乱,魏瑰好心放过了他们:“怎么到你府上的?”
“哦哦,”谷澍
大感轻松,“是小丫环遇到姜巡,据说哭得眼泪鼻涕、头破血流,姜巡就把他接回来的,我想着他确实可怜,就多养一个人,也没想着去看看……”
她说得越来越不自信,魏瑰越看越觉得她是个有福气的傻子,差一点就错过了。
“谷家主、魏姑娘,”言公子先行一礼,随后指着自己的丫环道,“小竹在钱塘人生地不熟,只因姜护卫在船上救了我二人,才抱着一线希望,不成想……”
不成想刚好到了钱大通赶出去的女儿家里,其中关系还如此复杂。
谷澍连连摆手:“没事,没事。”
魏瑰再问谷澍:“你大晚上来这里做什么?”
谷澍低声凑近道:“你昨天给我画了人像,我就派管事去找,然后姜巡就说言公子看起来很像,我就偷偷……”
反应过来这话十分不好,与人名誉有损,谷澍急忙收住了声。
“姜巡知道你与人?”
谷澍眼神飘忽:“知道的。”
魏瑰道:“姜巡在这设局,可见有多了解你。”
知道谷澍相信他;知道她心怀愧疚和忐忑,不会直接问;知道她不想引起误会,会趁夜去探查,不惊动任何人。
谷澍只是垂头丧气道:“是啊,多么优秀的手下,奈何是个心有旁骛的,太浪费了。”
言公子像是从她们的交谈中发现了什么,脸色越来越苍白,又浮起了一点红色,和他丫环一样偷眼瞄谷澍的反应。
魏瑰道:“我先带泓之去休息。”
她若是走了,便只剩他们两个,多么暧昧,谷澍意识到什么。
魏瑰给了她一个眼神,叫她认真考虑,想好了再来找她。
泓之醒来后见自己手指缝里还有鲜血,六神无主地找魏瑰。
魏瑰忆起她的命运,有些心软,拍着她的头道:“没事,已经解决了。”
泓之有些神思不属:“姑娘,你给我织过梦吗?”
要想起来了吗?魏瑰拍抚她的手微顿,半晌道:“织过的。”
泓之很特别,是少数几个在她织梦时醒来的人。魏瑰能看到她的梦,大概是这个缘由。
这种人心志稳定,也或许是痛苦过深,对织梦师来说,就像雕刻工匠面对坚硬而通透的石料,欣赏、爱惜,用心琢磨,终不能改变其本质。
“我会想起来吗?”
“织梦师不受织梦术影响,等你熟练掌握织梦的那一天,也许会想起来。”
泓之揪了揪毯子上的布边:“那不是很可怕。”
魏瑰弹了一下她的额头:“你几岁了?”
“不到三十!”
那也是快到了。魏瑰不禁反省是不是自己养人的法子不够正确,养得如此不成熟。
泓之退了退,猛然发现自己睡在床上,姑娘却站着,赶紧爬起来,尴尬地整了整自己的衣服。
四六不知何时跑了出去,回来时竟然叼着那个金钏。
“你干什么?”魏瑰道。
它心虚道:“你可不可以跟麒麟收这个当报酬?”
魏瑰把它拎起来,盯着它道:“为什么?”
“我感觉吃了这个我的尾巴能长出来。”它捧着那个金钏,眼睛滴溜溜地转。
刚才感到的那股吸引,就和璎珞当时给它的吸引一样。
然而璎珞和魏瑰身体的关联还在,若是它炼化了璎珞,那么魏瑰必然会受到影响。
“你这个——败!家!子!自己去跟她说。”魏瑰点着它的脑袋,在四六撒泼打滚之前去找麒麟。
“我们商量好了。”谷澍见魏瑰过来,把他们商量的结果告知魏瑰,“把关于我是妖的记忆剪去吧。”
“想好了?”魏瑰确认地看向言公子。
他很坚定:“一切以谷小姐的安全为上,多一个人知道她是妖,便多一份危险。”
魏瑰对雇主的要求没什么意见,便先给小丫环织梦,再给言公子织梦。
只剪去部分记忆的工作量相对大一些,魏瑰把言公子小时候遇见麒麟的记忆也修改了,还需填补新的合情合理的记忆。
趁着魏瑰织梦,四六戳了戳谷澍,爪子一勾,示意她跟过来,那是要说悄悄话的意思。
谷澍不明所以,心说这狐狸怎么跟她这么熟了?
四六躲在墙角,先开口问:“魏瑰是你亲姐妹一样的好朋友,对吧?”
先打感情牌。
“当然,但这跟你又没关系。”谷澍双手交叉抱臂。
“要是她有危险呢?”
再小小威胁一下。
“你这不安好心的狐狸!”谷澍揪它脖子肉,“到底有什么目的?”
“我需要你的金钏,代替魏瑰的璎珞,来让我的尾巴恢复。”
真诚是利器。
“哦,魏瑰好像说过,你吃了她的璎珞,这就是你们绑在一条船上的原因?”
四六哐哐点头:“想必你也发现魏瑰不会长高,她的身体可能正是用璎珞维持的,失去璎珞会危及她的生命。我要长出尾巴,也需要吸收璎珞转化成法力。而你的金钏中正好有和璎珞相同的能量。”
谷澍道:“金钏只是我的耳环,魏瑰的璎珞我见过,灵光闪烁,会不会差太多了?”
她不相信四六的尾巴只需要金子就能长出来,伸手道:“给我。”
原来已经发现了,四六乖乖交出,让她研究。
这金钏除了言公子戴了七八年,似乎没什么特别。谷澍闻了闻,有血腥味,“你说说在船上发生了什么?”
四六道出了女魅所设的梦。
谷澍思索片刻道:“我留下了麒麟的印记,那姑娘滴下了充满怨念的血,还有言公子报恩的心愿。”
“妖灵、怨气,再加上人类的情感。”她越说,四六越局促,“魏瑰的璎珞是佛门法器,不可能有这些东西。”
麒麟双目一眯:“这个世界上,我只知道九尾天狐是这么修炼的,小天狐,听说你失忆了?”
四六冷汗涔涔。
“你别告诉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