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方生方死（三）
这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丞相不肯说的事，猴子自然能够打听得到。
“真是孽缘。”猴子一屁股蹦到桌子上，“俺老孙听城里的百姓说，国王记事起就在等一个人来，而且还是一个男人，她记不清那男人的样子，只是知道那个男人曾在很久很久以前救过她，每天国王上完早朝之后都要站在皇宫的摘星楼里眺望，久而久之便得了相思病。”
原来是相思病，难怪我们几个刚进城的时候有些人在窃窃私语，说什么传言是真的，难道国王一直等的人是和尚？
猴子说完话，和尚又开始念经了，仿佛这件事跟他没有关系一样，不过又是桃花、又是明月的，那个救了国王的男人不是和尚又是谁呢？
女王走了之后吩咐侍女叫和尚去她的香殿里盖通关文牒，一盖就是几个时辰，我们几个则是先回到驿站。
已是深夜，猪今天出奇的精神，即便是比厚厚的干草更软的暖床也无法催生出猪的睡意。
今夜的月光确实超载太重。
圆月，缘月，古往今来已有多少人对这一轮冷清的月亮千里相思。
猪坐在窗边看着天上冷清清的月光失了神，就连一向寡言的猴子也开口了。
“老猪，今天怎么有心情看月亮了？”猴子笑得欢脱。
“关你屁事。”猪的心情很不好，也就猪敢跟猴子这么说话。
不过猴子并不生气，从房梁上跳下来说着风凉话，“可怜的嫦娥仙子哦，住在广寒宫里不死不活的，可当真难受。”
“死弼马温，你知道什么！”猪“噌”地站起来，完全不给猴子面子。
“我什么都知道，你莫要忘了，我曾经可是齐天大圣。”猴子这句话是笑着说出来的，可眼眶却浸湿了。
“你不过是给玉帝养马喂马的弼马温。”
“我是给玉帝养马喂马，可好过你这个高高在上的天蓬元帅。”猴子玩味地瞄了我一眼，嗖地一下跳到我的床边，“喂，老沙，那嫦娥仙子跟玉帝可是老交情了。”
猴子说话的时候一直看着我的眼睛，仿佛把我的心都看穿了，我假意换了个姿势，挤出一分笑容，“怎么……怎么个交情？”
猪此刻虽然龇牙咧嘴一副要咬人的样子，可猴子并不在乎，仍旧轻笑道：“嫦娥仙子跟玉帝的事先不说，不过有一个事你听了一定感兴趣。”
“什么事？”
“三魂六魄的事。”猴子说完看了猪一眼，只见原本还龇牙咧嘴要咬人的猪就像泄了气的皮球一样，一下子萎缩到椅子里。
“三魂六魄？”猪的这个反应让我有些意外，不过能让猪瞬间泄气，我还真想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常人有三魂六魄，可有些人只有三魂，还有些人只有六魄。”猴子有些自嘲。
“只有三魂，只有六魄？”我有些疑惑，可不知道为什么猴子说起三魂六魄的时候我的心竟然莫名其妙地跳起来，“只有三魂的话我明白，这是人的元神，元神在，可保身体不腐，立于天地，可若只有六魄岂不就是鬼魂？”
“你说的不错，空有六魄的的确确就是鬼魂，所以才会生生世世生活在广寒宫啊。”猴子看向猪，可是眼里已经流出了泪水。
原来月宫内的嫦娥只是一缕阴魂！
可如果真是这般，那嫦娥的三魂哪去了？
还不等猴子回答我，和尚便从香殿回来了，和尚刚回来没多久皇宫内派来的使者也进来了，身后跟着一帮人，手里拿什么家伙的都有，红烛新衣，金银财帛，连红彤彤的喜字都有。
这些东西别人不知道是什么，猪可知道。
猪对锦帕上绣着的戏水鸳鸯爱不释手，就好像要与女王成亲的那个人是他一样，“这下可好了师父，咱们终于可以散伙了，他回他的花果山，我回我的高老庄。”
这是猪第一次在和尚面前说这样轻佻的话。
“为什么？”刚闭上眼打坐的和尚又睁开眼。
“没瞧见吗，女王陛下看上你了。”猪捏着鼻子扮丑，“咱们师徒四人里面只有您老人家长得眉清目秀，用屁股想也知道是您，不然那如花似玉的女王难道要嫁给一头猪吗？真是吊都笑歪了。”
和尚看着猪，重重地叹了口气，“女王应该嫁的绝不是我。”
猪听了和尚的话一下子愣在原地……
女王叫和尚去香殿说的的确是成亲的事。
香殿里熏香弥漫，红烛缠绵，女王对着铜镜梳着云鬓，和尚在一旁闭目念经。
女王在铜镜里细细地品着和尚，心头思念着这段缠绕已久的姻缘。
待到熏香燃烬，红烛已残，女王轻移莲步，终于开口，“圣僧，你看我美吗？”
和尚睁开眼，却低着头，“陛下，色即是空，空即是色，贫僧心中已了却红尘，世间一切不过是过眼云烟罢了。”
女王抿着嘴，梨涡轻浅，“既然色即是空，空即是色，为何从进门你到现在都不敢看我？”
“美丽，丑陋，不过是世人从心中生出的魔障，终归一副皮囊，一杯黄土。”和尚抬起头，一双眼清澈如水。
女王不甘示弱，又问：“既然如此，那圣僧信缘吗？”
“贫僧信缘。”
“哦？”
“世间一切皆由缘生因果，就好比我那三个徒弟，他们能聚在一起皆有一个缘字。”
女王撇了撇嘴，执拗道：“那圣僧与我相见，可也是缘生因果？”
“的确是缘生因果，不过，不是我的缘生出的因果。”
“那为何我从出生起就有你的影子，这女儿国里全是女人，从未有一个男人，何以本王从出生开始，心中就住着一个男人。”
“女王心里住的那个人并不是我。”
女王杏目圆睁，“不是你，那会是谁呢？”
和尚张了张嘴，最终只道了一句佛号。
“我不信。”女王一声娇嗔，转过身不理和尚。
和尚重重地叹了口气，终究还是开口，“陛下等的人是贫僧的徒弟。”
“你的徒弟？”女王忽地转过身，一双细眉皱起，“是你哪个徒弟？是那只猴子，还是那头猪，亦或是那个秃顶？”
女王只觉得和尚说的太荒唐了，气冲冲地坐回椅子上，“我不信，这一定是你的借口。”
“贫僧自东土大唐而来，一路跋山涉水，历经三灾劫难，很多事贫僧一眼就能看出来，更何况贫僧已经轮回十世。”
“难道我要等的人真的是圣僧的徒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