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方生方死（一）
我没想到猴子竟然能认出我，可转眼间猴子的眼睛一灰，又变成了原来的模样，这一瞬间好像猴子还是从前的那个猴子，也好像不是。
我深吸了一口气，不管这是不是梦，总之对我们来说活着就要上路，没人知道西天的路在哪，可始终还是要走的。
出了庙门左拐，没多久路就没了，在我们面前的是一条河，宽倒是不宽，可是很怪。
怎么说呢，这河水一半清，一半浊，清的那一边能够看清河底细微的砂石，浊的一边仿佛黑水。
这河当真蹊跷。
猴子在地面上称王称霸，可水下功夫不行，一碰见河就把责任推给我和猪。这倒不是什么稀罕事，猪在天上是水军元帅，而我在下界做过河妖，所以过河的事肯定是我和猪拿主意。
猪看见这半清半浊的河水一下子乐了，眯着一双豆眼看着和尚。“师父，这回我们有福了。”
“有福？什么福？”
“早些年俺老猪还在天上做元帅的时候统领天河十万水军，对天下山川河流些许了解一些。”猪翘着尾巴，“我曾听说在世间有一条河，半清半浊，名叫清淤河，也叫情欲河。”
说到这里我心里一惊，情欲河！这河我也听过。
当年玉帝为了找这河可是费了不少力气，据说在这条河的对面有一个国度，名叫女儿国，女儿国内住的全是倾国倾城的女子，千娇百媚，简直可以说是英雄的坟墓，男儿的天堂。
不过女儿国可不是谁想去都能去的，据我所知道的，要进女儿国起码要有三个难关。
第一个难关便是回到过去。
这世上能回到过去的人不多，除了佛祖之外就剩下西王母和老君。玉帝虽然能穿梭未来，但却不能回到过去，不过他可以让梦魔带他回到过去，我不知道玉帝到底有没有去过女儿国，不过从他玩梦遗的把戏来看，很有可能。
而想去女儿国的第二个难关便是眼前这条河，这条河在很久之前应该是完全清澈的，因为流淌在河床里的水是围绕西昆仑山的弱水。
说起弱水，西王母还欠猪一个人情，当年西王母跟玉帝分权，召开了好几次协商会议都没有谈拢，一怒之下率领女仙前往西昆仑，为了避免玉帝的骚扰，西王母让猪从天河引一条水路结界封闭昆仑山，这条水路就是弱水。现如今弱水流在女儿国畔，百分之八十可能是西王母的设计，不过她为什么这么设计我就不知道了。
弱水一头绕着昆仑，一头绕着地狱，古语有云，“浮毛不起，其力不能胜芥”，可想其厉害之处，真不是谁想过就能过的，而之所以这条河叫情欲河，是弱水在天河的时候代表着七情六欲之中的情。
有情，自然就要有缘。
去女儿国的第三关便是缘。
相传在情欲河的一端有一棵枯死的桃树，谁若能让那棵枯死的桃树开花，便是有缘，缘起之后在桃树下便能结出一座荆棘之桥，只有忍受荆棘桥痛苦的人才能上过去。
现如今女儿国就在我们的对面，想要去西天就得过河，眼下虽说有情有缘，可我们是和尚，哪来的情缘。
猴子一听猪说这话有些急了，情缘这东西对他来说还真是个高度，我就更不用说了，我连女孩子的手都没碰过，在我们四个人之中只有猪的恋爱经验丰富，可他那是乱情，谈不上缘。
“不就是让桃树开花吗，这事好办。”急上树的猴子忽然灵机一动，“我变出一树的桃花不就行了吗！”
猪笑了笑，一双豆眼看着猴子，仿佛在看一个莽夫，“猴哥，你那是造假，不是缘。”
“咱们都是和尚，心早皈依了佛门，七情六欲都斩断了哪来的缘。”猴子有些激动。
“别急，别急，或许咱们师父有办法。”猪话里有话。他把责任推给和尚一定有什么用意，不然他完全可以背着我们一个一个在弱水河里趟过去。
“八戒，为师竟有办法？”
“师父您是金蝉子转世，十世修行，您的肉能让妖怪长生不老，您的血也一定能让这枯木起死回生。”猪笑呵呵地，说到“十世修行”的时候不知道是不是我多心了，我总感觉猪似乎故意加重了语气。
“那要是这样的话，为师倒可以一试。”和尚异常淡定，“悟空，变一把刀给我。”
猴子倒是实在，一吹毫毛变出了把三十米长的大刀。
刀划掌心，鲜血横流，夕阳如血，和尚的血比夕阳还红。
清风徐徐，原本还是残阳漫天的天空此刻竟升上一轮明月，而那棵已经枯死的桃树也已满是桃花。
桃花，明月。
和尚，真的有缘。
半清半浊的情欲河原本平静的河面此时此刻竟然无风起浪，一条条荆棘竟凭空而生，凭空而起，眨眼间便编织成一座荆棘之桥。
只是，桥虽然有了，可我却不敢过。我曾听说荆棘之桥能够刺探人心，心存不轨的人走到荆棘桥上会钻心的痛，寸步难行。
和尚要过河，他自然不怕，这桥一看就是为他设计的，他走过去肯定没什么事，猪曾经是天蓬元帅，就算是掉到河里，弱水也绝不会削他肌骨，猴子艺高人胆大，更何况一身钢筋铁骨，当年南天门的大刀都没有斩了他，区区荆棘之桥根本奈何不了。
可我不一样。
在花果山的时候我狗仗人势，到了天上我混吃等死，佛道双修四不像，曾经跟着玉帝做了不少偷鸡摸狗的勾当，现在我是取经队伍里的奸细。
若说我问心无愧，鬼都不信，可这么做为的什么，我也想不明白。
猪见我迟迟不动便回过头嘲讽，“老沙不用怕，这桥只有那些心存不轨，心口不一的人才过不去，你既然已经皈依了佛门，前尘的种种都已经一笔勾销，除非……”
“八戒，你背悟净过河吧。”猪的话说了一半被和尚打断，“他现在的身体不是他的。”
“我的身体不是我的？”我心里一惊，如果我的身体现在不是我的，那会是谁的？
梦魔？
猪笑眯眯地看着我，笑得我发毛，就好像只要我让他背，他就随时把我摔到河里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