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第七章
季丹心被押到了一楼大厅。大厅中央飘着一个巨大的光圈，像是一条浮动的金色绳索，将擅闯别墅的九江区众人都围在了一起。
“进去，蹲下抱头。”负责押送的通灵者揭下季丹心身上的定身符，伸手在他肩上一推。季丹心立刻控制不住地低咳起来。
那光圈则很有灵性地放开一道小口子，将季丹心圈了进去。
见有新人进来，周围蹲着的九江区众人纷纷抬起了头：“小兄弟，哪个道上的啊？”
“喂喂喂！老实呆着，不许交谈！”一旁负责看守的小汪用剑敲了敲地面，众人瞬间安静下来。
“你，蹲下！”小汪对季丹心道。
季丹心尝试了一下“蹲”这个动作，然后苦笑起来。刚刚逃命奔跑的时候还不觉得，现在一停下来，才发觉膝盖已经迅速肿大了一圈，疼得几乎蹲不下来了。
小汪见季丹心干站着不动，呵斥道：“还愣着干什么呢？蹲下！”
季丹心又试着弯了一下腿，膝关节就像有根筋扭了一样，动一下就疼，不知道是不是在被蛇追的途中又磕着了。
他不得已抬头对小汪说：“哥，行行好，我这膝盖受了伤，能不能不蹲呀？”
小汪打量了他一眼。少年穿着一条破洞牛仔裤，其中一个洞正好破在了左膝处，从这个角度看他的左膝只是有些红肿，倒没什么太明显的伤。
小汪问：“什么伤？”
季丹心：“老毛病了，好像是关节炎。”其实季丹心也不确定这到底是不是关节炎，他没有去正规医院看过，只在百度上随便搜了搜，就自己给自己确了诊。
“关节炎？”小汪将目光从少年的膝盖转移到他的脸上，“你多大？”
季丹心硬着头皮回答说：“十八。”
小汪：“……蹲下！听得懂人话吗？”
季丹心叹了口气，自暴自弃地闭上嘴巴，扶住膝盖，费力地弯下身去……
“他膝盖确实有伤——”
就在季丹心咬牙往下蹲时，头顶突然罩下一片阴影。随之响起了一道沉稳而又富有磁性的声音。
下一刻，季丹心感到有人抓住了自己的后衣领，单手将他拎了起来。
季丹心睁大了眼睛看着突然出现在自己面前的人。
君止面无表情地抓起了季丹心的手腕，一言不发地搭上了他的脉搏。
旋即，季丹心感觉有一股清泉般的气息从脉搏处流出，注入他的四肢百骸。浑身上下顿时被一种说不出的温暖感笼罩，每一个毛孔都写满了舒适，连膝盖处的痛苦也减轻了几分。
紧接着，他的感官也变得灵敏起来。周围的声音仿佛被放大了许多倍，他忽然能听到远处的蝉鸣，能听到夜风吹过草坪，甚至能清楚地听见自己心跳加速的声音。
他能无比清晰地感受到君止指尖的温度，脉搏处被他接触的皮肤仿佛撩起了一簇小火苗，变得滚烫。
君止检查了片刻才收回灵力，松开手冷冷地看着他：“可你身子里并没有蛊虫。”
季丹心这才明白过来他是在干吗，怔怔地抬头迎上了君止的目光。
季丹心其实不矮，实际身高179cm，对外声称180cm。可是君止比他还高小半个头，大概有185，甚至更高。两人此刻站得太近，以至于他仍需要微微仰视对方。
君止神色冷淡道：“一个人谎话说多了，真话也没人会信了。你如果做不到真诚待人，就不要怨别人不真诚待你。”
“我、我……我……”季丹心简直想回手给自己一大嘴巴子。他平时明明还挺能说的，这会儿一对上君止的目光，居然开始结巴了！
眼见君止转身要走，季丹心情急之下直接撸起了袖子，将胳膊往前一送，露出了右臂上那条双头双尾的蛊虫刺青：“我没骗你！你看！”
月色下，那刺青仿佛活过来一般，虽然不会动，但虫壳锃亮，还泛着蓝紫色的光。
君止垂眸扫去，目光突然顿住。
他最先注意到不是那条诡异的爬虫刺青，而是少年胳膊上的伤疤。
或许是一直穿着长袖的原因，季丹心的胳膊比脸还白，各种伤痕遍布在他白皙的皮肤上就显得格外狰狞。
那些曾撕裂过的伤口虽然早已愈合，但仍留了下淡淡的、永远无法消去的印记，昭示着少年伤痛的、不幸的童年。
君止有一瞬间的失神，眸中闪过种种复杂的情绪。再抬眼时，又恢复了往日的沉着镇定。
季丹心有生以来头一次觉得这纹身还算有点用处，他急切地望着君止，简直巴不得蛊虫当场发作，好证明自己没有骗人。
君止看着那道奇怪的刺身，眉头微蹙。他刚刚用灵气在少年体内运转了一圈，确实没有发现什么异常……
“君队！准备好了，现在出发吗？”特卫队集合完毕，出现在了一楼。
君止转身看了众人一眼，点头道：“走吧。”
季丹心闻言，默默地放下了手臂。他知道君止还有要事在身，不会为了这点小事多做停留了。
长袖再一次盖住了少年手臂上的伤疤，就在这时，忽听君止对小汪说：“打电话给a市通灵者公会，让他们医疗队派个人来检查一下。”
季丹心倏地抬起头，君止已经迈步朝大门走去：“如果一会儿是警察先到，也跟他们说明一下情况，看着他点儿。还有——”
君止走到大门口，脚步稍稍停顿了一下，侧头对小汪说：“给他找个凳子坐吧。”
季丹心过了好几秒才反应过来这个“他”说的就是自己。他下意识地朝门口走了两步，似乎是想跟上君止。可对方已经上了车，转眼就消失在夜色中了……
“刚刚那个年轻人，有点儿眼熟啊。”傅洪对君止说，“面相挺好的，人应该不坏。”
君止望着车窗外飞驰而过的景色道：“你什么时候学会看面相了？”
“刚学的，不保准。”傅洪笑着挠了挠头，然后表情渐渐严肃下来：“把我叫上你的车，是有什么事儿要交待吗？”
18号别墅大厅内。
小汪好奇地打量着季丹心，感叹道：“你小子运气不错，原本依我们君队那嫉恶如仇的性子，八成不会信你这些鬼话的。”
季丹心正低头坐在小板凳上，闻言不由一愣。他将“嫉恶如仇”这四个字在舌尖上过了一遍，然后自嘲地想，原来自己终究是被归到恶人那一栏了。也是，自己和在座九江区的其他人又有什么分别呢？
此刻九江区众抱头蹲了一地，只有季丹心鹤立鸡群，成了光圈中唯一一个坐着的人，场面滑稽又尴尬。
而一旁的小汪也遇到了一件尴尬事——人有三急。
一般来说，至少应该留两个人下来看着他们，以免出现这种尴尬的情况。可是任务当头，君止也调不出多余的人手来看着这帮乌合之众。
好在通灵之术能派上一点用场。只见小汪朝空中扔了一道符，附在了光圈上面，然后对众人道：“你们老实呆着！我去去就回！”说罢小跑着去洗手间了。
他走后，九江区众人开始蠢蠢欲动起来。有人不怕死地伸出一只脚在光圈边缘试探，越界的瞬间，光圈上的符咒骤然放出一道电流，将他打了回来！
“操！这玩意儿长眼睛了？电人还挺疼！”
“你小声点！现在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逃是逃不掉了，就等条子来呗，反正我们也没得手，后果应该不会太严重的。”
这时，蹲在季丹心一旁的小混混儿凑了过来，主动跟季丹心搭话：“兄弟，我叫大昌，白虎会的。你是寒龙帮的人吗？”
九江区的人认得寒龙帮的刺青不奇怪，季丹心点了点头。
“能有这个刺身，你也是寒龙帮骨干级的人物了吧？”
季丹心摇头：“不是，只是我加入的时间比较早，那会儿帮里没几个人，所以人人都有。”
大昌好奇地问：“这么大的悬赏，寒龙帮怎么就排了你一个人来？”说完又自顾自地接道，“不过你们老大还挺有先见之明的，早知道这宝贝有那么多通灵者看守，再高的赏金我们也不敢来啊！”
季丹心叹了口气，心说裘老大精明得很，八成也没指望自己能成事，只是想找个更加名正言顺的理由弄死自己吧……
“对了小兄弟，你们寒龙帮那个什么虫的传说是真的吗？”大昌说着，指了指他的右臂。
“是真的。”季丹心苦笑，“这虫子邪乎得很，也不知道裘老大当初从哪里搞来的。连君止都检查不出异样，其他人也八成拿它没办法吧。”
“君止？卧槽！他真是君止？！”一旁的另一个白虎会成员凑了过来，嘴巴夸张地张成了一个圆，“我的天啊，我刚看到那把碧绿的剑就觉得不一般，又听他们叫‘君队’，就在想那人会不会就是磊哥常提到的君止……结果还真是！”
季丹心：“……”磊哥这个名字听着挺耳熟的，不知道和那日在粥铺碰上的两个小混混口中的“磊哥”是不是同一个人。
“君止在你们那还挺出名吗？”季丹心问。
“那当然了！君止这名字如雷贯耳啊！不过他在网上很少有照片，所以我们也是第一次知道他长这样。”
“你们怎么知道他的？”季丹心有些好奇，他知道君止是因为平时有事儿没事儿就爱在网上搜止戈剑的信息，这群人这么关注一个通灵者又是为什么？
大昌回答道：“我们三当家——白磊，白磊你知道吗？也是个通灵者，他对君止那是相当的崇拜，隔三差五跟我们科普君止的光辉事迹，说他是个不折不扣的天才！
季丹心想起来了，白虎会好像是有那么号人物，据说觉醒了灵力，特别能打，所以年纪轻轻就做到了白虎会高层。
另一人补充说：“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大家肯定都比较崇拜自己行里的状元嘛——比如我的偶像就是‘圣手神偷一枝春’。”
“……”季丹心沉默了一下，又问：“那你们磊哥为什么不直接拿首座天师当偶像？”
大昌说：“大概是因为太遥不可及了吧？而且君止毕竟还年轻，和我们也算是一代人吧。”
“磊哥要是听说我们这次遇见了君止本人不知道会有什么反应，他连手机屏保都是止戈剑呢！”
季丹心：“……”真巧，自己的手机屏保也是止戈剑。
季丹心又问：“你们磊哥既然那么崇拜君止，为什么不直接申请加入特卫队，说不定能和君止成为同事呢，干吗还要接着在白虎会干？”
大昌先是一愣，然后和自己的同伴一起大笑起来。
“哈哈！小兄弟，你这也太异想天开了吧？我们这些人手脚都不算干净，哪个没有点把柄捏在帮派手上呢？特卫队是通灵者公会管辖的，还时不时地会和警察打交道，去那报道？那不是自投罗网吗？何况理想是理想，生活是生活，与其被通灵者公会的人管着，哪有在九江区当山大王自在？”
季丹心闻言，只是摇了摇头，却没再多说什么。
就在这时，小汪回来了：“干什么干什么！？要造反了是吗？都蹲回去！双手抱头！快点儿！”
小汪用剑鞘敲了敲一旁的柱子，可这一次，别墅突然随着他的敲击震动了一下。
下一刻，小汪的脸色倏地变白了。他感受到一股压倒性的黑暗力量正从四面八方涌来，压得他几乎喘不过气。
不光是他，大厅中的普通人也纷纷感受到了这股令人心生畏惧的恐怖气息，仿佛是动物遇到了自己的天敌，那种来自灵魂深处的战栗让他们本能地哆嗦起来……
“哎……我们是不是来晚了？”
夜色中，一道甜美的声音响起。
别墅的门猛然间被一阵大风吹开，随之飘来了一阵异香。三个黑袍兜帽、笼罩在一团黑雾中的人出现在别墅大门口，隐约可见为首的是个身形姣好的女人。
或由生灵堕化，或由执念所生，以灵魂为食——
如此物种，世人称之为“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