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灵魂的极限
爹说的话像一把锋利的刀,割断了妈妈心底深处仅存的一丝希望,她松开了双手,整个人瘫软下来,堆在地上。
脸上没有一点表情,呆呆的看着裙边的血渍。
“张淑英我说到你心坎里了,是吧?我就知道你心里打这个小算盘,你天天在我面前装的唯唯诺诺,然后偷偷攒钱供儿子上学。
等儿子长大,有出息了,就会带着你离开我,去找你那个小情人儿,是吧?
我告诉你张淑英,你们娘俩儿谁也别想离开林家沟,死也要给我死在这儿。”
爹说完之后,猛的踹开门,走了出来。
猛的抬头,看见瞳孔放大,布满血丝的林东阳,不禁愣了几秒,而后低下头急匆匆的向外走去。
身后的大门“哐当”一声,重重的甩合起来。
林东阳手里的录取通知书被响声惊落在地。
树上的鸟儿也惊魂四散,眨眼就不见了踪迹,只剩胆大的风,还在院子里徘徊,寻找着可以让自己开心的奇迹。
缓过神儿来的林东阳顾不得发麻的脚,扶着墙一步一拐的踱进屋子。
“妈,妈!你还在流血,我们去医院好不好?”林东阳抱住妈,擦拭着额头上还在渗出的血。
“东阳,妈对不起你,没能把你上学的钱抢回来,妈对不起你,妈对不起你呀!呜呜呜……”
哭声撕碎了他的心,看着眼前满脸伤痕,极尽憔悴的面容,虚弱到无力的妈妈,林东阳抱的更加用力。
恨不能让妈妈融进自己的身体,这样她就不会再挨打,自己就可以带着她离开这个家。
风吹进屋子,门噼啪作响,妈擦干净泪水,微笑着看着他说“东阳,通知书取回来了吗?拿给妈看看。”
“妈,我没考上,落榜了!”林东阳冷冷的说
“哦!没关系,下次再考,饿了吧?妈给你做饭吃。”
“嗯!”
“东阳,你别记恨你爹,他以前不是这个样子的,都是我的错,他害怕家里有钱以后,我就会拿着钱离开他,没有钱我就哪儿也去不了。”
“妈,你还会走吗?”
妈沉默了一会儿说,“不走了,我哪儿也不去了,守着你一辈子,只要你好好的,妈咋样都值”
然后就不再做声,忙碌的做着饭。
林东阳妈妈,身材清瘦,高挑,一头乌黑的直发披在肩侧,丹凤眼,长睫毛,鼻梁高挺,樱桃小嘴,典型的美女。
她的话让林东阳想起小时候,爹也和别人的爸爸一样很爱他,也会让他骑在脖子上遛大马,用满是胡茬的大嘴吮吸着他的小脸蛋儿,会用宠溺的目光看着他。
自从有一次妈妈离开家几天,再回来以后,爹就变了,他开始学会抽烟,酗酒,骂人,他不修边幅,把自己交给赌桌,他残暴的让人畏惧。
幼小的他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但是感觉到是妈妈做错了,是她的离开让爹变得不学无术,面目可憎。
林东阳悄悄的退出屋去,带上门,轻轻的捡起地上的录取通知书,擦掉上面的泥土,爱抚了一阵儿,眼泪“啪嗒,啪嗒”砸在红的耀眼的封面上。
牙齿把嘴唇咬出了血痕,两只手颤抖着向着相反的方向用力,通知书被生生的撕成两半,一下又一下,逐渐的变小,变碎。
林东阳蹲下身,双手交互在地上挖出不大的个坑,刚好够埋葬这些碎片,小心翼翼的附上土,然后用眼里的泪水滴满,压实。
心中的梦想和憧憬伴随着碎片一同埋进了这座小小的“坟墓”。
树上的小鸟好像也看懂了这一切,飞翔着,围拢过来,叽叽喳喳的鸣叫着,为这个懵懂的少年抱怨着不平。
生活归于平静,爹依旧如故每天抽烟,喝酒,赌博,发脾气
妈洗衣,做饭,料理家务,沉默不语。
林东阳以为一切就这样过去,回到了以前的样子。
哪曾想,几天后的夜晚,妈穿戴整洁的出门去,就再也没有回来。
第二天一早,村子里打鱼的王晓,扛回来妈已经冰冷,没了呼吸的身体,放在院子中央。
被吓傻的林东阳一脸不可置信的望着躺在那里的妈妈,明明昨晚走的时候,拉着自己的手还是温热的,眼睛里还满是慈爱,怎么就成了这个样子。
邻居婶子们帮妈擦洗身子的时候,在她的手里发现紧攥着几片已经浸湿,褪色的红色碎纸片,上面的字迹已经模糊不清。
看见那几片纸屑,林东阳再也控制不住,扑在妈妈身上嚎啕大哭。
“妈,我不是有意要骗你的,我只是不想让您为难!
我让您失望了,我不配做您的儿子,您能听见我说的话吗?
妈,都是我的错,是我害了你!”
林东阳至今都无法相信,最后压垮妈妈的竟然是这几片轻如微毫的纸屑。
乡亲们,不明就里,不知道前因后果,以为孩子悲伤过度,胡言乱语,也都不深究话里的意思 ,极力的安抚着。
爹跌跌撞撞的扑过来,一把薅起泣不成声的林东阳,“啪啪”,左右开弓,两个大手印印在林东阳稚嫩的脸上。
“畜生,你还有脸哭,把你妈逼死了,你得偿所愿了吧!
不是你非要上学,你妈能想不开,寻短见吗?”
林东阳被打的眼冒金星,也不再哭了,怔怔的立在那里,不敢吭声。
“大哥,你这是干啥,我知道嫂子出事儿您心里不好受,那也不能打孩子呀?
再说了,东阳还小,他知道个啥,咋能怪他呢。
嫂子不在了,以后你们爷俩还得在一起相依为命,你把孩子打坏了可咋办啊?”二叔用身子挡在林东阳身前,护住他,防止爹再冲上来。
二叔是个身材瘦小的人,面容清秀,带着书生气,性格很沉稳,不苟言笑。
是村里的会计,也是村子里为数不多的文化人,是除了妈妈以外对自己最好的人。
他支持林东阳读书,说只有读书才能走出这个偏僻的山村,离开这些脑袋已经被迂腐的无可救药的人们。
他不认为村里人质朴,因为他每天都能看见乡亲们为了满足个人的私心机关算尽,为了自己的蝇头小利,不惜牺牲任何代价。
他能一眼洞穿乡亲们朴实无华外表下涌动的暗流,哪怕只是一点点金钱和物质的诱惑,都可以让他们冲破自己底线的闸口,奔向欲望的洪流。
但是他不蔑视他们,二叔知道,这就是人性的本质,是纯粹的,不遮掩的,放荡不羁的。
二叔告诉林东阳,读书多的人也不例外,只是知识让底线的堤坝逐渐像高处堆积,一旦受到的诱惑高于这个限度,就会决堤,崩塌的一瞬间人性的丑恶就会在你心底显露无疑。
“东阳,东阳,快醒醒!
你这是咋了,你不要吓我啊!”
张美娟摇晃着被磕的昏厥过去的林东阳。
“美娟,你别害怕,我没事儿,就是摔了一跤。”林东阳瞬间从回忆中被拉回了现实,在美娟不注意的时候,用手擦干自己眼角的泪水,微笑的看着她。
小夫妻俩过了一会儿才回过神儿,想起来那头已经死透的黑猪,还躺在那里,等着他们收拾。
美娟去生火,让锅里的水,翻腾起来,。
林东阳手脚麻利的刮着猪毛,美娟在身边他心里也就有了胆量,能安心的按照杀猪师傅告诉的步骤,逐步的分割,归类,清理干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