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我以此剑问苍海
究竟是什么时候开始，手中剑失去了锋芒。
二十八岁，成就证道境。
那一年，风光无限，他是最年轻的六，七，八脉！
天下之剑，莫过于秦。
五大氏族，也不过插标卖首之辈。
二十八岁前，未尝一败，三千红尘丝，一剑尽斩之。
那一年，一人一剑，天下豪绅恶匪，遇之则肝胆裂。
也就在那一年，百千难被一指崩碎，人生的第一场失败如秋雨一般悄然而至，毫无征兆。
从那时起，秦崇礼便死了。
那个举世无双的秦崇礼死了。
那个天下之剑莫过于秦，豪绅恶匪遇之胆裂的秦崇礼死了。
此后数年，他再没有执过一柄剑，时至今日依旧只是用纹力凝剑。
或许手中无剑心中有剑是一种更高的境界。
但秦崇礼知道，他只是害怕了。
看着张寻云失去聚焦的眼睛，一股郁气在他的胸口回荡着。
他看向自己的左手，没来由的笑了笑，然后放下了手。
张乔儿脑袋嗡嗡作响，她完全没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
明明刚才还和那个魔头打的有来有回，甚至占据了上风，怎么会败的这么彻底？
她脚步虚浮，朝父亲走去，一步，两步，如同儿时蹒跚学步，走的很慢。
短短的几步，却好像走了十几年。
张乔儿蹲了下来，将父亲的眼睛合上，她没有哭，反倒笑了起来。
这一刻，她突然想起了昨晚林佑之的那个愿望，父亲曾经和他说过一样的话。
“我们家小乔儿啊，笑起来真好看，以后一定要多笑笑，你一笑呀，爹爹什么烦恼都没有了。”
她抚摸着张寻云的脸，满是狼毛，不是很顺手，触感陌生而又熟悉。
刚被救下的时候，张乔儿总是睡不好觉，生怕自己又被卖掉。
那时爹爹就会守在自己的床边，轻轻的哼唱，据说那是他们家乡的儿歌。
“爹爹，小乔儿给你唱小曲儿，你要做个美美的梦。”
张乔儿轻声哼唱起来，眼前却越来越模糊。
“小鹿儿，小鹿儿。
蹦蹦跳跳没烦恼
风吹小草百花笑。
小鹿儿，小鹿儿。
你为什么在发抖？
爹爹陪你一起走。
小鹿儿，小鹿儿。
…………”
少女的声音很轻，却重重的落在了每个人的心头。
“美妙的味道。”寿吉舔了口手背上的血，笑容阴森可怖。
他似乎陶醉在了这悲恸的气氛之中，迈着欢快的舞步走向众人。
孔方一脸谄媚，连忙拍起寿吉的马屁。
“果真寿大人才是当今的第一剑纹，这秦崇礼是什么土鸡瓦狗，给大人提鞋都不配。”
闻墨只觉得双眼发黑，无穷的怒火在身体里沸腾，嘴唇因为太过用力被自己咬破，鲜血顺着嘴角流了下来。
突然秦崇礼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小子，你想不想杀了那个畜牲？”
闻墨怔了怔，紧接着咬紧牙关，声音都沙哑了几分：“秦先生，该怎么做？”
“你不用管，但可能会有些副作用。”
“只要我付的起，在所不惜！”
秦崇礼沉默片刻，将手放到闻墨的脑袋上，下一刻，少年脑袋一沉，昏了过去。
“这么看来是我错怪你了？”寿吉嗤笑道。
下一刻，孔方的身后骤然传来一阵奇异而强大的纹力波动。
寿吉愣神间有些心悸，他岂会不知孔方这是在给后面的秦崇礼打掩护！
“又是该死的墙头草！”
他来不及发怒，急忙双手张开，一条黑焰火龙从他的身后咆哮着冲出，直奔孔方而去。
周围的空气都因高温变得扭曲起来，百米的距离还不及火龙身长。
寿吉毫无保留，一击若成，就连最后面的闻墨也会瞬间化为灰烬，但他已经管不了那么多了！
秦崇礼身上的那股纹力，让他今晚第一次真正嗅到了死亡的味道。
黑龙的身下大地已变成一片火海，它轻蔑地俯视着眼前的蝼蚁，下一秒这里的一切痕迹都会被焚烧殆尽。
只是孔方的脸上没有了之前的谄媚与卑怯，露出讽刺的微笑。
寿吉顿感不妙，但此时他已来不及收手，黑龙倾泻而下，竟全都被孔方吸入了体内，连一丝火星都没散去。
然而下一秒，孔方的笑就僵在了脸上，他的身体嘭的一声炸开，比之前的寿吉散开的还要彻底。
四散的肉块之上燃烧着黑色的火焰，眨眼间便只剩些许灰尘。
寿吉停在原地，一时间有些茫然，但哪怕黑龙被孔方以命抵消，他也不准备坐以待毙。
手中化出三条黑蛇朝着剩余的三人扑去，声势不足，但速度比之黑龙还要快上许多。
同时向前一闪，向秦崇礼袭去。
只是为时已晚，黑蛇还未靠近秦崇礼三步之内便转瞬湮灭。
寿吉骇然的看着眼前的秦崇礼，一时间呆立原地。
只见秦崇礼重新站直了身子，紧闭双眼，右手呈握剑状，只是手中空无一物。
他的衣衫随风飘摇，飒飒作响，挺拔的身姿仿佛回到了当初。
那一年，漠北的风沙有些迷人眼。
那时的秦崇礼，手中握剑，一剑斩千骑！
寿吉的眼角有泪流下，顺着脸颊滴落在地，只是他毫无察觉。
秦崇礼举起右臂，一丝绿色光芒顺着他的手朝天边飞去，没入天际。
张乔儿不再哼唱，呆呆的抬起头看着天空。
入眼的不再是那片漆黑的夜空，只见天空中倒悬着一片汪洋大海，碧水清漾，一望无际。
“那是，苍海？”张乔儿喃喃道。
寿吉心脏狂跳不止，他抬头望去，在那大海之上，似有一道至高的目光俯视人间，时间仿佛被冻结在原地。
他转身便想逃走，然而，他惊愕地发现，自己全身上下，哪怕是一根手指都被牢牢的锁在了原地，无法动弹。
苍海之上，绿色大雾上下翻滚着，一个碧绿小王八立于其中。
他的对面站着一个老者，正是秦崇礼！
“你想好了？”小王八的声音无悲无喜，但仔细听来又似有一丝低沉。
秦崇礼摸了摸鼻尖，什么也没有说。
“看在她的面子上，本座还是要劝你一句。”小王八语气寡淡。
“你的生命力已经大减过一次了，如今这一剑挥出，后果你自己清楚。”
秦崇礼向前走出一步，想拍拍小王八的肩却被后者一个侧身躲了过去。
他没有在意，低下头望去。
在苍海之下，自己和寿吉都愣愣的站在原地，天地之间的一切都仿佛静止了般。
秦崇礼的眼神略过寿吉，飘向远方。
跨过大海，跨过城楼，最后落在了一座小山上。
山上有一个木屋，不算小也不算大。
他看见一个青年背着一柄长剑从木屋走出，挥了挥手，走下山去。
“走了。”
寿吉看着那个越来越熟悉的身影，心底的恐惧顺着血液流入了身体的每个角落。
终于，秦崇礼动了，他猛地睁开双眼，向前踏出一步。
高声大喝，直冲云霄，苍海亦为之泛起阵阵涟漪。
苍海之中洒下一道磅礴的碧绿光芒，光芒顺着秦崇礼的右手汇聚在那把无形之剑上。
此时，无形之剑有了形状！
秦崇礼紧握手中剑，眼神清澈若少年。
“我以此剑问苍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