动心
陆决不紧不慢地用完了饭,一言不发地走到床头柜拿过那本没看完的书,拉了椅子坐在床边,翻起书来。
温暖的阳光落在他身上,落在他黑色的短发上,滑进他整齐的后颈衣领上,散发着淡淡的金色光芒。
不久有护士来收碗筷,经过虞秋袅的时候她抬头看了一眼。
竟然剩了大半。
这是没胃口?
可昨天的饭菜他明明吃得干干净净。
难道她的手艺恰好对了这位挑剔的主的胃口?
虞秋袅摇摇头失笑,没放在心上,继续专注于电脑屏幕。
一个下午平平淡淡地度过,中间医生换过一次点滴,一个架子挂着点滴瓶立在陆决身旁。
虞秋袅听到他接了几个电话,多是些工作上的事,其中有一个应该是唐溪柯的,他那跳脱的声音充满了存在感。
虞秋袅有时也会端着电脑去跟陆决讨论一些需要马上敲定的细节。
陆决沉静的目光落在她身上。
这个时候两人间的氛围是有些平和静谧的。
外面恰好是晴空万里,天空悄悄地变蓝,白云从地面升起,所有的车流和人流驶进云里,驶进柔软雪白的天国。
两人都褪下了自己尖锐的带有攻击性的那一面,此时有些莫名的合拍。一言一语,一举一动都与这静静流淌的午后时光相契合。
在虞秋袅毫无察觉的时候,陆决的目光落在她认真的眉眼上。
不需要多么热烈的表达,只要看她一眼,只觉得在这凉薄的冬日里,春天到访了。
有时他甚至会嫉妒整天被她捧在手里的纸张,嫉妒她的键盘和电脑屏幕,嫉妒她走过的每一寸路,吹过的每一缕风,看过的每一颗星星,嫉妒每天她推开的门,睡过的床,这些无感的死物毫不费力地就得到了他想要的触摸,他想要的注视。
如何让她动心,如何让她知道他其实只是个爱慕她的男人,真是世界上最大的难题。
不,这还不是最难的,让她知道后能够开开心心、顺理成章地跟他在一起才是最大的难题。
虞秋袅回到自己的位置上,目光不自觉地落在窗边男人的背影上,她有些疑惑,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总觉得刚刚陆决的气息有些难以言状却是她的第一感觉的——温柔。
以至于她刚刚汇报的时候不小心出现了卡顿,但他好像没有发现。
尽管他的回答是那么有条不紊,甚至心平气和。
人与人之间的磁场真是一个奇妙的东西。
明明不久前两人间还有浓浓的硝烟的味道。
虞秋袅心里毛茸茸的,只觉得有一只小兔子在上面滚啊滚,心窝痒痒的。
这种奇妙又新奇的感觉就像小时候秋天得到妈妈亲手织的毛衣,她穿着新毛衣在湖边畅快地奔跑,向遥远的蓝天白云,向清澈的湖泊,向遍布全世界的野草野花炫耀着,跑累了回到家后,发现床边躺着妈妈新缝的布偶,原来那天是她的生日。
她陷入了回忆里,不曾察觉星星点点的阳光落在她的眼睫上,落在她脸上细弱的绒毛上是那么耀眼,自然也就不曾发觉有人偷偷地记录了这一幕。
心动,有时只是一个温柔的注视,在你不曾察觉的时候,心便被悄悄地系上了一根风筝线,再往后数不尽的时光里,牵扯拉动,风筝有了归宿。
当夕阳即将落幕时,虞秋袅准备离开。
陆决看着她把电脑、文件都装好,开口:“吃完饭再走。”
这时餐车恰好推进来,仿佛掐好了点似的。
虞秋袅没有拒绝,反正回家也是自己一个人做饭一个人吃,现在也算有个伴。
可当她看到饭菜竟然与她昨天下午吃的如出一辙时,她飞速得地扫了一眼窗边的男人,夕阳笼罩着他,染上秾丽的橘红,她按下心中第一时间冒出来的念头。
心尖有些泛酸,眼睫不受控制地颤了颤,她任由这股酸软磨化心头冷硬的外壳,却不曾有欣喜,仿佛只有这样的酸涩才能使她的情绪变得钝感。
一顿饭吃得极为干净。
她一时不知所措,不去想这是巧合还是有心,所有纷杂的念头还有那点逃避全化作一腔复杂被她囫囵吞下。
或许只是这几道菜合了他的胃口。
与她相同的是,陆决面前的碗碟最后也是吃得干干净净,与中午的寥寥几口截然不同,以至于过来收拾的人看到时都有些惊讶。
不过还是尽职尽责地收好碗碟就走了。
虞秋袅自己也没发现离开的步伐有些匆忙。
陆决敏感地觉察到了她的情绪,或许她的内心也会有一点点波动,他的目光一直注视着她离开,看着那扇闭合的门久久没有移开。
她的头发有些散了。
夕阳的颜色变深变暗,男人的眼眸里是一团幽幽的冥火,空气里响起愉悦的笑
声。
过于贪心的猎人是不合格的。
他极为不合格。
只不过后来两天餐食的花样变多了,还是一如既往地丰盛。
而虞秋袅被陆决以体恤员工和提高办公效率的名义留下吃饭,她也答应了,不去想心里那一闪而过的失落是什么。
好像在虞秋袅真正介入到陆决的生活中去,而不只是被工作填满的时候,她已经不自觉地变得包容起来,连同以往心中的偏见也有些淡化甚至棱角一点点被残食。
陆决给了她一周的时间去说服鸣秋居的老板,那正好也是医生建议出院的日子。
不过虞秋袅不好意思总是吃白食,这天中午来的时候从公司楼下带了三盒果切。
卖果切的是一对夫妇,听刘姐说这对夫妇自己有一片果园,只是这对夫妇没有在这片寸土寸金的地块上开店的本钱,只好支起摊子在高楼大厦的底层卖果切。
他们价格开得实惠,水果都是现摘的,新鲜得很,生意也还不错甚至可以说是火爆。毕竟还是上班族比较多,大家就当改善伙食顺便照顾两口子的生意。
有时候虽然他们这些白领穿得光鲜亮丽在在高楼里吹着空调,不用风吹雨淋,可其中的辛酸只有他们自己知道。
看到这样朴实艰辛的果农,即使隔着高高的楼层,他们更能感同身受。
虞秋袅是在刘姐的安利下也成了这个摊子的常客,这三盒果切是现切的,卖果切的夫妇也认识她,总是和蔼憨厚的模样,三个透明包装盒填得满满的。
可正当她乘着电梯踏进楼层时,却听见了一阵嘈杂声,好像是从陆决那件病房里传来的。
门口站着几个医院领导模样的人物正在低声下气地解释着什么,走进了还能听见一阵低低的抽泣声。
虞秋袅立即辨认出这是女人的呜咽。
她走到门口,一眼就看到坐在沙发上气定神闲的陆决,好像全然没有把坐在地上的护士打扮的女人和点头哈腰的医院院长和医生放在眼里,而邱平在一旁站着,面上是极罕见的冷色和犀利,好似一把冰刀要把地上的女人给大卸八块。
不过虞秋袅从他眼底的不耐和郁色隐约窥见几分火气。
这是虞秋袅第一次见到这样的邱平,与他相比,陆决好像悠闲自在的好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但在场的所有人都要看他的脸色行事。
院长姓赵,知道这位陆总与他们少东家关系好,但这也不是息事宁人的理由。他看着地上哭得泣不成声的护士,恨不得掐死她居然惹了这么一个瘟神,不过他也被那低低的哭声哭得有些心软,脸上的肥肉推挤着,一双挤成缝的眼睛颇为不老实。
赵院长:“陆总,这件事是我们医院的不是,这个护士医院也会立即停职,我向您保证,新来的护士绝对不会发生这种事。”
说完,赵院长转头怒斥身后的护士长:“这事怎么办的?你是不是不想干了?手底下居然还有这样心思不正的人,得罪了陆总这事怎么解决?”
总之,护士长被骂得狗血喷头,连带陆决的主治医生也遭了殃。
不过此时几人都没在意这点责骂,关键是当事人原谅才行。
比起饭碗不保,挨骂根本就不算什么。
而地上的女护士一直哭哭啼啼的,半歪着身子,护士服向上提了一截,露出纤细的小腿,趁人不注意的时候捂眼睛的胳膊往下扯了扯自己的衣领,而方向对着的正是陆决。
“报警。”语气淡淡的两个字使得病房一下子安静下来。
赵院长心里急呀,这要是报警了他们医院的名声可怎么办。虽然这位陆总的态度是这个护士心怀不轨,趁换点滴的时候故意跌在他身上,想要冒犯他,所以绝不轻饶。
可男人嘛,谁遇到这种事心里不是美滋滋的,偏偏这位陆总小题大做,仿佛那个想对他投怀送抱的女人是艾滋病毒似的,他就不信这位陆总不在外面找女人,那唯一的一点理由就是他没看上这个护士,觉得人家姿色入不了他的眼,这才不爽起来。
他低声求着情,可那双圆溜溜的眼珠子却忍不住朝护士那玲珑的身段看过去。嘴上说着道歉的话,心里只可惜自己没有早点发现这样的货色。
这样的都看不上,那位陆总身边都是什么样的大鱼大肉、国色天香。
护士长一看见赵院长这眼神就知道他在想什么,心里骂道死男人尽想着偷腥,同时一个小护士进来核实名单,发现医院所有的护士里居然没有地上那个女人报的名字。
护士长立马喝道:“这个女人根本不是我们医院的护士!”仿佛终于抓到了要害似的,狠瞪了赵院长一眼,恨不得马上把那个不知廉耻的狐狸精送进监狱。
所有人被这话震得一愣,似乎没料到是这样的发展,现场唯一没有变脸的人怕也只有陆决一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