篇外15 朝圣
1991年12月,北冰洋
“当我们越过汪洋~在黄金铸成的海港~那些美丽的姑娘~在为我们歌唱……”
费德里奇打了个哈欠,今天喝的酒几乎比他过去三年里喝过的加起来还要多,不止是他,包括正在唱歌的那家伙在内,大厅里的所有人都好久没有喝得这么痛快了。
毕竟现在不同以往,他们不再是拿钱办事的雇佣兵,而是效忠于末代皇孙的军队,举止行为当然要克制。
但今夜,他们尽情狂欢,肆无忌惮,因为整整三年的宏伟计划在今天的早晨完美落幕,他们带走了真正的龙,完美的二代胚胎,以及那个无名港中最珍贵的资料。
这是巨大的成功,值得一场疯狂的庆祝。
丰盛的晚餐,不限量的美酒,畅饮畅食后,大家乘着醉意合唱家乡的歌谣,一切都很惬意,如果皇孙殿下也能一起就更好了。
可惜,皇孙殿下讲完开场白就离开了大厅,也不知道是去做什么……费德里奇这样想着,困意渐渐涌了上来,一定是他今天喝的太多了,费德里奇换了个舒服的姿势,仰在椅子上睡着了。
“当漆黑月光掀起风浪~”
他轻轻地哼唱着,可惜大厅内醉倒的人们已经听不到了。
“当黄金海港沉入汪洋~”
他把容器扔进大厅,听着什么东西被砸碎的声响,转过身去,锁上了大厅的门。
“当海妖歌声不停回荡~”
他把脸贴在舱体的观察窗前,看着那两个苍白的男孩。
“是何方天原再度登场~”
“药物的作用下,他们会在美妙的梦中永远沉沦,或许其中还有些王朝复兴的梦……”
他一个个地拨动仪器,调转方向,让这艘巨轮沿着最无人问津的路线向南而去。
“虽然那位博士蠢得可怜,但这种仁慈的处理办法还是很值得学习的。”
“相比活生生地被吸收,还是死在梦中更让人高兴吧。”
“既然宣誓为我这个皇孙效忠,那么由我来决定你们的死法也应该毫无怨言,对吧?”
他缓缓转身,双眼已是明亮的金色,那个躺在座位上呼呼大睡的大副是这艘船上唯二的“人”了。
他从怀中掏出一根试管,灯光下,试管中的一团黑色正在不停地蠕动。
“不只是毫无怨言,你应该感到庆幸啊克莱德!这可是世上仅存的,属于那位至尊的血肉了。”
他把试管插进大副的嘴,接着一拳打在大副的下巴上,试管破碎,那团黑色顺着食道进入了大副的身体。
“克莱德,这个名字在另一个名不见经传的神话里,是一位有‘花容月貌’之名的女巫。”他笑着看向克莱德扭曲的面容,“相信你不会让我失望的。”
1992年3月,太平洋
“你的负担将变成礼物,你受的苦会照亮你的路。”
他轻轻推开大厅的门,一切已经面目全非,卵和人都已经消失不见,取而代之是大厅正中央,一个如心脏般不停跳动的巨大肉团,以及以它为中心,延伸并覆盖了整间大厅的血肉。
“真是壮观!”在他赞叹的同时,血色已经覆盖了他脚下的地板。
“相信神一定会满意这份久违的大餐。”
他的左手食指指甲突然伸长,一下割开了自己的右手腕,随后他举起滴血的手,沿路向着甲板上走去,那些血肉在接触到他血液的瞬间变得无比活跃,争先恐后地追着他。
奇怪的是,那些血肉对他滴在地上的血无比喜爱,却完全不想接触他的身体。
“黑色的船身不易暴露,白色的甲板利于观赏,真是完美的配合。”
他鼓了鼓掌,手腕处已经流不出任何一滴血,但他丝毫不受影响,兴致盎然地看着甲板上由不断延伸的血肉颜色构成的庞大图案,像是一幅会动的抽象画。
他满意地点点头,走向了驾驶室。
“嗨克莱德,今天的早中晚餐和昨天一样,是黄色营养液哦!”
他一边说着一边把输液管插进了新的袋子里。
克莱德的眼睛追随着他的身体,鼻子里发出两声粗重的呼吸,他的头发早就已经掉光,嘴上满是伤口,四肢纤细如柴,但肚子却大大地隆起。
他的眼睛是暗淡的金色,在关了灯的驾驶室里,就像快要燃尽的蜡烛一样飘忽不定。
“可惜没有相机。”他遗憾地摇了摇头,“这件作品完全可以被放在卢浮宫里,名字叫‘人生,人死’就很贴切。”
他温柔地抚上克莱德的肚子,有规律的搏动传到他的手上,与之相比,克莱德的呼吸与心跳都微不可闻。
“她的生命力简直超乎想象。”
他赞叹着,掏出了一个针管。
针管从头到尾都是纯正的白色,看起来就像一个塑料玩具。
但他对这个针管却无比地小心翼翼,他的手在克莱德的肚子上不断摸索,直到那个强力的心跳贴着他手心的位置,他在那个位置抹上一点点碘液,缓缓地把针扎了进去。
克莱德的眼睛忽明忽暗,好像一阵大风吹过那本就所剩无多的蜡烛。
不出十秒,克莱德的眼睛熄灭了。
与此同时,那个心跳声却越来越强力,克莱德的嘴里长出了如蚕丝般的白色丝线,把他全身都包裹其中。
随后那个心跳再度归于沉寂。
他叹了口气,走出了驾驶室,自言自语着顺路而下。
“实验总是让人无比兴奋,因为那是把未知变成已知的过程,但对于早已注定的事情,无论它多么伟大多么重要,也很难让一个早已知晓过程的人感到快乐。”
说着说着,他已经站在了甲板的边缘,小小的救生船上,两个面无表情的小男孩手拉着手看着他。
“这就是那位博士可怜的地方了,粗糙的手术,固定的工具,作为控制手段来说实在太落后了。”
他轻轻地打了个响指,两个孩子机械般地开始操作救生船,他没再关注他们,转身走向了船舱。
1992年4月,日本海沟
“作为一场戏剧的开幕,这实在是盛大得有些过头了。”他站在船头,按下了开关。
那一夜的渔民们大都喜忧参半,喜的是这一晚的鱼获能抵得上之前半个月,忧的是潮水涨的不合规律,不知是气候起了变化,还是哪位神的怒意。
深不见底的海渊迎来了阔别已久的朝圣者,他漂浮在海面之下,看着那艘巨船缓缓下沉,微微俯身,鞠了一躬。
在他怀中,出生尚不足月的婴儿已经有了一双瑰红色的大眼睛,正隔着舱体的观察窗,新奇地看着外面的世界。
漆黑的海渊映在她的眼底,一抹光亮忽然闪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