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山火
罗纳德·唐呆呆地站在原地，他的精神有些恍惚，刚刚他使出了“声东击西”之法，把自己的手表用力扔向了一旁的操作台，然后……
然后所有人应该都会看发出声音的操作台，他就可以趁机冲上去把那个溶液倒进黄铜罐里……本来应该是这样的。
可为什么？为什么自己还站在原地？为什么所有人都看着自己？为什么……胸口在发冷？
罗纳德·唐低头看去，他的胸口上正插着一截刀柄，洁白的实验服被染上一片血红。
有脚步声由远及近，罗纳德·唐机械地抬头，那个似乎是这里领导的西服老头走到了他的面前，沉默地拔出了那柄短刀。
胸前的铭牌掉落在地，罗纳德·唐无力地倒下，失去意识前的最后一刻，他看到那块属于自己死去兄弟的铭牌蒙上了一层灰尘。
昂热眉头紧锁，没想到外面之所以一直没有消息是因为对方已经渗透到了冰窖里！甚至就站在离骨殖瓶这么近的位置！此刻的昂热有些后怕，如果他真的一到冰窖直接开始解剖……后果不堪设想！
对方的言灵并不清楚，如果是刹那一类，即使是他昂热也没有能力在解剖龙王的时候还能时刻注意着周围，极有可能让对方有机会接近龙卵，尽管时间零在身，他有把握控制住对方，但解剖被打断，万一有什么差错……一百年前的灾难有可能再次重演！
昂热擦了擦冷汗，瞬间又回到了骨殖瓶旁边，锐利的目光扫过在场的研究人员，所有人穿着统一的实验服，戴着护目镜，除了身高看不出什么区别，不知道对方有多少人入侵了冰窖，现在当务之急是核实在场人员的身份！
从登上快车开始，昂热就一直处在紧绷的状态，无论是莫许说的那些，还是学院受到的入侵，以及龙王的骨殖瓶，都让他的精神高度紧张，而人一旦紧张，就容易手忙脚乱或者……忽略掉一些不太重要的事情。
比如，即使对方是入侵者，昂热又怎么会直接朝着他的心脏攻击呢？
人群之中，一名高大的研究人员摘下了眼镜。
在校长的指挥和研究人员们的交谈中，一个尚且微弱的心跳声被彻底淹没。
时间回到现在
学院西面墙边，两个人影正沿着墙边行走，前边那个步伐沉稳，后边那个则明显有些手忙脚乱。
突然之间，被零抓着衣服走的路明非停下了脚步。
零随之停了下来，扭头看着路明非。
路明非的目光越过零，看向了远处的教堂，没来由的恐惧突然涌入脑海，那座教堂里好像藏着什么远比持枪的入侵者更可怕的东西，比如燃烧的地狱。
路明非睁大了眼睛，不知是他的错觉还是怎样，他看见教堂的那扇门……正在熔化！
教堂内
达芙妮挥手散去刚刚结成的冰体，长出了一口气，扭头一看，楚子航正看着那个铁门上融化出的人形大洞。
达芙妮打了个响指，禁锢楚子航的冰体化为乌有，突然之间从冰封中解放，楚子航一下子没反应过来，摔在了地上，震得腰间被打的地方又是一阵发痛。
“相比龙王苏醒，入侵者应该根本不算什么吧？”达芙妮边说边朝着教堂侧门走去，“我先走了……”
“这……就是你们的目的？”楚子航捂着腰部，慢慢地站了起来。
“嗯……不一定哦！”戴着劫匪头套的女孩好像对他笑了一下，“以后再说吧！”
说罢她推开门，此时的学生们大多已经被那一道火光吸引，但有一个短发的华国女孩仍然站在门口。
两人对视一眼，擦肩而过。
英灵殿
“三年级，看来你们有更大的麻烦了。”酒德麻衣收起了武器，朝着已经烧着的树林扬了扬下巴。
“可你似乎一点也不着急。”恺撒也垂下了胳膊，战斗没法继续，至少情报能拿多少是多少。
“不是说了吗？”酒德麻衣说道，“我只是负责来这里打打杀杀的而已，计划什么的太复杂了，单纯地执行命令多轻松。”
“哦……”恺撒正在思考她话里的意思，酒德麻衣突然说道：“比起这个，你不好奇你的女朋友去哪儿了吗？”
恺撒猛地一惊。
“诺诺！”
陈墨瞳闻声抬起头来，眼前的男人正满脸焦急地看着自己，陈墨瞳微微一笑，“恺撒……”她的手抚过恺撒的脸庞。
“诺……哦！”陈墨瞳突然揪住了恺撒的耳朵，把他拽到自己面前，用最大分贝的音量冲他喊道：“你刚才死到哪里去了！”
在恺撒忍着疼痛和耳鸣解释完之后，陈墨瞳终于松开了手，“那你还来这里干什么？赶紧去吧！”
恺撒揉了揉被掐红的耳朵，“那你在这里等我。”
“嗯。今天真是憋屈死了！等你回来，要再给我补一个生日。”陈墨瞳捏了捏恺撒的手。
“好。”恺撒点点头，转身离开。
就在恺撒关门的一瞬间，陈墨瞳的耳边响起了一阵掌声。
“还是不错的嘛。”陈墨默笑着从陈墨瞳的身后走了出来，“很可惜，他没能发现我。”
“哼……”虽然想这么轻蔑一笑，但事实是恺撒确实完全没发现屋里还有人在。
“不过也挺好的，立刻就找过来了，”陈墨默说着打开了门，“虽然你赌输了，但有人赌赢了，所以拜拜喽！”
门外月光洒下，陈墨默的身影消失在了空气里。
“如我所料吧！”
地上一抹深郁的黑色在四处游走，但在夜色之下，没人会注意到一道影子有什么问题。
“是是是，话说都忘了你还有他娘家人这个设定了……”
“欸？！不过好像是没怎么提过啊……”
“那个，麻衣桑这边还好吧？”
“什么‘桑’？不过放心吧，我今晚没什么消耗的。”
“那就好。”
陈墨默、杜尔西娜、达芙妮此刻都贴在酒德麻衣身边，四个人正借助冥照朝着后勤部移动。
“话说……老大的电话打不通啊，”杜尔西娜晃了晃手机，“维克多也是。”
“他们还有事要做吧，那个龙王已经跑出来了，不过和我们没关系，去吃拉面吧。”
“不要说这么日式的台词啊！而且没有拉面好吧！”
“但确实有点饿……”曼施坦因摸了摸肚子，他用了太长时间的言灵，体力几乎耗尽了。
“有空请你去岛国吃一家超棒的拉面！但现在还是先给副校长打电话吧！”莫许把曼施坦因的思路拉了回来。
施耐德紧盯屏幕：“所有人不要靠近那个着火的人形，注意躲避！”那个家伙经过的所有摄像头都报废了，但正因如此他的路径也可以借此判断。
古德里安同样焦躁不安，但身为文职人员他也做不了什么，只能在这里来回踱步。
“喂……”副校长终于接通了电话。
“喂父亲！你能重新……”曼施坦因话还没说完就被莫许抢走了手机，“喂副校长！是我，你从钟楼能看到那家伙吗？”莫许在“是我”上特别加重了语气。
“你啊……”手机里传来一阵嘈杂，大概是副校长正在他垃圾堆一般的房间里辗转腾挪，“哦，祂……好像往西边跑了。”
“这样啊……那你能重新释放戒律吗？”莫许在曼施坦因教授发怒之前问了该问的问题。
“就算我能，那家伙也不是我的戒律能压制的……”
“好的知道了打扰您了再见。”莫许没等副校长说完就挂掉了电话。
“西边，祂是要往山林里走？”
“有关键信息就够了，这不是慢悠悠分析的时候。施耐德教授！给学生们布置任务！”
“所有人！更换实弹！在提法馆架设火力！”
提法馆外
“滚开！”罗纳德·唐挥舞着双手奔跑在路上，他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也不知道自己要做什么，但他知道自己不能再待在那个该死的黄铜罐旁边。
只要待在那里，罗纳德·唐的头就痛得像要裂开了一样，他第一时间想把那东西打成碎片，但刚有这个想法，心脏就痛如刀搅，眼泪也控制不住地往下流，还有些画面不停地在面前闪过。
要命的是就算他跑了出来，远离了那个见鬼的罐子，那些不知道是哪来的画面仍然阴魂不散地纠缠着他。
他看见自己满手的血，不停地捡起地上的碎肉塞进嘴里，身旁的七个身影和他一起，每个身影都在哭泣。
他看见自己走在无尽的冰原之上，入目所及皆是霜雪，只有一个小小的身影在他身边，和他牵着手，传递着微小的温暖。
他看见自己站在城墙之上，血染红了双眼，一具骸骨高挂城楼， 他高声吟诵着不知名的语言，直到火光照亮天地之间……
罗纳德·唐慢慢地停了下来，长久以来困扰他的问题终于得到了解决，那些晚上让他无法安睡的梦境，其实都是和眼前这些画面一样的记忆，属于他过去的记忆。
浩如烟海的时光在他眼前闪过，同时渐渐覆盖了那短暂的二十六年人类生活，祂终于想起了自己真正的名字。
“我是，诺……”
“老唐？！”突如其来的一声呼唤打断了祂的复苏，属于人类的错愕表情浮现在脸上，他慢慢地抬起头来，那张曾经视频过的平凡面容正在眼前，那本应被抹去的人类心格忽地闪烁起来。
“……明明？”周身燃烧的火焰隐于无形。
“是我是我！你怎么在这？而且还……这个样子。”
老唐顺着路明非的视线看去，自己潜入那个地下室穿的那身防护服已经烧成了灰，但雇主发下来的作战服却没什么损伤，只有胸口部分奇怪地鼓了起来……
“详细的回去群里说，我现在要……”老唐忽然愣住了，他要干什么？逃走吗？他至少还有五百万可以拿……不对！祂应该把眼前这个人类，所有人类都烧成灰烬！然后带着康斯坦丁走！
“康斯坦丁！”祂猛地回头，随着记忆的回溯，祂已经想起了那个黄铜罐里沉睡着祂的至亲。
同时也想起了那些人想对康斯坦丁做的事，他们是想解剖祂的弟弟！
祂瞬间感到怒火中烧，双眼中的金色如潮水般起伏，周身的温度持续升高，脚下的地面已经有了熔化的迹象！
就在这时零动了，她撩起长裙，在一瞬间拔出大腿上绑的手枪，抬手朝着老唐或者诺顿开枪。
“老唐！”路明非听到了声响，但他的意识跟不上身体的速度，能自己躲过，却救不了老唐，只能大声去喊，他看得出老唐不对劲，应该是入侵者之一，但他完全没想到零会直接对老唐开枪。
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子弹朝着老唐飞去，然后……停在了半空中。
言灵·剑御
对青铜与火之王而言，操纵金属就和呼吸一样简单。挡下子弹对祂而言轻而易举，但一个卑贱的人类敢朝祂开枪是罪无可恕！
诺顿眼神一动，子弹以数倍于之前的速度朝着零飞去，在路明非有所反应之前，身后传来了“嘭”的一声。
路明非机械地转过头，看着那身洁白礼裙上绽着几朵血红的花。
零无力地向后倒下，路明非立刻扶住她，让她慢慢地躺在地上，路明非木木地看着衣服上渐渐晕开的红色，突然感觉鲜艳得刺眼。
“不，不不不，不要死……”血落在路明非的手上，烫得他发抖。
“不要死不要死不要死！”路明非的眼泪落在了零越发苍白的脸上。
“不要死！”
老唐看着自己的双手， 浑身发抖，就在刚才，他控制着子弹，击中了那个女孩。开什么玩笑！他是个拿钱办事的猎人！但不是杀手！
是那个人类先对我（你）开枪的，她该死！这个声音突然钻进了老唐的脑海，他感觉不可置信，自己的想法怎么会是这样的？而且为什么……自己还觉得没错。
“叮——”
突然间，一块烧的发黑的铭牌掉在了他的面前，老唐颤抖着手把它捡了起来，依稀可以辨认上边印着一个“mo”。
老唐抬起头，昏暗的灯光下，明明抱着那个女孩的样子，和多年前抱着兄弟尸体痛哭流涕的自己重合在了一起。
“你！”路明非猛地一回头，下一秒就消失在原地。
“轰！”
一瞬间，提法馆的外墙被砸出了一个巨大的凹陷。
老唐感受着脖子上的巨大压力，和路明非四目相对。
路灯不断闪烁， 直到最后火花一闪，灯光熄灭，提法馆的阴影中，那双渐渐亮起的金色眼瞳比放在脖子上的手更让他喘不过气。
“逆臣……”熟悉又陌生的话裹挟着千万年的记忆冲入老唐的脑海，他猛地睁大了眼睛，面前之人的脸和千万年前重合在了一起。即使身为青铜与火之王，久违地听到这句话，祂还是被那句话中的寒意冷得浑身发抖，忍不住想要跪倒在地。
“…当杀！”
随之而来的一拳正中祂的面门，生生地砸穿了外墙，让祂摔在了提法馆的地面上。
紧接着是如雨点般的拳头，毫无章法地在祂身上倾泻，每一下都是能击碎人类骨头的力道，路明非已经看不清眼前的人是谁，他只感受到无尽的怒火从他的心底点燃，此时此刻他只想把眼前之人碎尸万段！
但诺顿没有反抗，只是单纯地接受着路明非的攻击。本来十分易怒的诺顿在听见那句话的时候就瞬间冷静了下来，没法不冷静。
但在观察一阵后，诺顿基本可以确定，眼前这个几乎失去理智的家伙，不是那位，至少不全是。
既然如此，那就要先除后患！
“路明非小心！”熟悉的声音突然响起，路明非愣了一下，眼睛恢复了清明，扑面而来的灼热感让他本能的一个侧翻，躲过了原本直冲他心脏而去的君焰。
路明非头一转，看到零正倚着路灯，虽然依旧脸色苍白，但明显比刚才要好得多！路明非顿时松了口气，放心下来。
接着他再次看向老唐，祂的神情与那个想着帮自己通过面试的好兄弟完全不同，那张原本有些喜感的脸此刻不怒自威，祂的周身火焰升腾，双眼是煌然的金色，眼角甚至多了几块鳞片。
“兄弟我得对你的人生负责！”老唐曾说过的话回荡在路明非的耳边，他默默地攥紧了拳头，尽管他其实是在场最不清楚状况的人，但他知道，自己不想失去任何人。
路明非深吸一口气，脚一蹬地，“老唐！”，他冲向那燃烧的人形，义无反顾。
图书馆控制室
“难以想象。”莫许点评道，屏幕上是路明非暴打老唐的画面。
“如果那不是青铜与火之王，那好说，只是曼施坦因教授你消耗过高，误判了而已，现在就是s级在打击一个言灵失控的入侵者。可如果那真的是青铜与火之王……”莫许拍了拍古德里安的肩膀，“那我们的盟约可能要有些变化了。”
古德里安面露难色：“明非他只是……只是……”
“别想了！”曼施坦因大喊道，“我不可能看错！祂一路上造成的损坏也不可能是假，那就是青铜与火之王！而你的学生路明非，刚刚暴打了一位龙王！”
“施耐德教授，你怎么看？”莫许看向一言不发的施耐德。
“路明非是个好孩子。”施耐德说道。
“什么？”曼施坦因和莫许异口同声，都觉得自己听错了，只有古德里安喜出望外。
“我们是屠龙者，需要好的屠龙刀，但再好的刀也会生锈，而在老刀锈得砍不动以前，我们需要物色新刀，而且，越锋利越好。”
“不愧是执行部的部长，但您觉得自己是那种不怕刀划伤自己的人吗？”莫许笑眯眯地问道。
“你可以是。”施耐德和莫许四目相对，面具之后，那只眼睛闪着深邃的光。
“好吧好吧，只要执行部以后能让后勤部参与任务全流程，我就包庇他。”
“可以。”
“你们真的有想过失控的后果吗？！”曼施坦因几乎要疯了！可惜他已经没有头发可揪了，于是他死命地拽着古德里安的头发晃来晃去。
“不管你怎么说，曼施坦因教授，”莫许看着他，“你肯定不会不管你的老友的，这我们都知道。”
“你们……唉！”
在曼施坦因垂头丧气的时候，莫许的目光再一次扫过屏幕。
愤怒是一针兴奋剂，很有效，同时也很有限，这场战斗只是开头，路明非，你要学的还有很多。
当然，要给这世界的人们看的，也还有很多。
昂热神色凝重地站在英灵殿的顶层，不远处的提法馆旁，火光四起。
“龙王诺顿吗……”
昂热闭上眼睛，回忆着刚才发生的一切，在他核实人员的时候，那个本应死去的入侵者突然睁开了眼睛，随即掀起了一股热浪，他用时间零立刻关闭了实验台，封锁了那颗龙卵，而那个醒来的家伙看了实验台一眼，随即就冲了出去。
昂热本想用时间零直接追上去，但为了那颗龙卵，昂热不敢立刻走开，直到彻彻底底排查人员结束，他才从校长室电梯返回了地面。
看着那个和龙王周旋的身影，昂热想起了十年前莫许回来时说过的话。
“一场改变龙与人战争的事件……指的是他的到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