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7章 邪祟入世,天下大乱(1)
萧邕帝国,破月国
冷家所在的云竹城。
这里,曾经是寒天大陆闻名的江南水乡。
一道破云河蜿蜒流淌,贯穿东西。
靠水而建的灰白马头墙、木栅栏杆、水廊纳凉棚、砖雕门楼等自成清雅风景线。
一座座形状各异的石砖拱桥、木桥,并排架设于河水之上。
河道两岸穿插着一棵棵垂杨柳,轻风拂过,柳枝撩动河面,激起阵阵涟漪。
这座城池像极了南方的大家闺秀,静若处子,温和恬静。
古往今来,为寒天大陆所有文人墨客趋之若鹜之地。
然而如今……
墙皮脱落,飞檐坍塌,拱桥断裂,河道干涸。
杨柳连根拔起,歪歪扭扭散落各处,如一个个狰狞乌黑的爬行生物。
原本祥和安逸的大街小巷,蒸腾着浓郁呛鼻的缕缕黑烟。
平静日常被打破,与世无争的大街小巷喧嚣不已。
如战火纷飞的乱世,又如荒芜破败的废墟。
举目四顾,除了断壁残垣外,便是一片尸横遍野、残肢断臂。
鲜血凝成河,顺着地面往河道流淌,有些时日已久的血和着尸块,被仓皇逃命的人,踩踏成泥。
小巷的青砖石板路上,不时响起脚步纷乱的‘噗呲噗呲’声。
城池内的街道被血色污泥浸染,足以没过鞋底。
青年残破着仅剩一半的身体,艰难地单手拖拽着木板车,举步维艰地向城门缓步走去。
每一步迈出,他的身体都会向前更倾斜一分,汩汩血水顺着锯齿状断口,不停倾泻地面。
为这早已猩红一片的石板,增添了一抹新鲜的红,足足拖拽了几里地的扭曲痕迹。
木板车上,歪坐着的老妪,满目苍凉和绝望。
眸光惊悚地死死盯着身后,那座黑烟漫天,燃烧着熊熊大火的自家小院。
两行冰凉泪水,不知不觉已潸然滑落。
她紧紧抱住怀中的娃娃,不过三四岁的大胖小子,懵懵懂懂地回望他原本的家,又望向父亲几乎贴近地面的身体,‘哇’一声嚎啕大哭。
“祖母,珊儿不要离家!不走…不要走……哇哇哇…珊儿的小木马…”
年幼的孩子知道什么?
他只知道自己的小木马、小木剑、大风车,尚且被留在原本的家中。
在那一把大火下,与家中木屋共同埋葬了。
老妪遍布红血丝的眸子突然震荡,紧张地四下环视,像是生怕从哪条小巷里,会蹿出什么恐怖妖魔一样。
她脸色惨白如纸,嘴唇剧烈颤抖,一把捂住‘珊儿’的嘴巴,眼泪流淌得更加急剧。
“珊儿乖,活下去…活下去才能行啊…珊儿不要哭了,把怪物吵来,咱们就都活不下去了。”
老妪心惊胆战地看向前方的儿子,拿袖子狠狠抹了把糊满泪水的脸颊。
“大郎,放弃吧!找间空屋,先躲一下。你这样…坚持不了多久的。”
她儿子已经再无力拖拽木板车,往前多走一步了。
血仿佛已经流干了一样,男人被扯掉半边身体的伤口处,徒留点点血滴无力地渗出。
他全身抖如筛糠,双腿发软,脸色…毫无脸色可言。
比丧葬铺子里的纸扎人不遑多让。
男人紧了紧肩上的系绳,扭头惨然一笑,笑得勉强至极,比哭都难看。
“咳咳…娘…再坚持一下……咱们……就快到冷家大宅了……咳咳……”
他强撑着愈发涣散的神智轻语道,一边说话一边咳嗽,嘴角不停涌出血水。
老妪刚刚擦干的眼泪,毫无预兆地再次淌落,“儿啊~可是…冷家也已经支撑不下去了呀……”
她抬头,目光越过挤满了仓皇逃命的百姓的凌乱小巷。
一百丈!
再有百丈便能到达冷家大宅,她们这座城池中,如同定海神针一样的存在。
可就是这一百丈。
在此时看来,是那么遥远,有种咫尺天涯的感觉。
明明……
她们一抬头,就能看到那座恢弘的宅院尖顶啊!
“滚开!别他妈碍事!”
四通八达的小巷另一侧,冲出来两名强壮大汉,因冲势迅猛而硬生生撞上巷口停顿的男人。
一大汉骂骂咧咧地翻身而起,紧抱在怀中的包袱里,掉出好几块拳头大小的金砖,还有一些珠钗玛瑙首饰。
他根本顾不上捡,拢了拢松垮的包袱皮,恶狠狠地啐了倒地的伤重男子一口。
不解气似的,又重重补上两脚。
另一名壮汉扑倒了木板车,手无缚鸡之力的老妪抱着孙子,从车上直接飞了出去,落入脚步纷杂的人群之中。
毫无反手之力的被不知道谁,连踩带踏了好几脚。
越靠近冷家大宅,街道越拥挤。
人们衣衫凌乱,满身血污,怀中皆抱着背着大大小小的包袱。
石板路上,洒落了一地的珠钗首饰、黄金珠宝、碎银干粮。
没有任何人有余力去弯腰捡拾。
在这硝烟弥漫的江南小城,上演了好一出惊心动魄的末日降临大戏。
人性百态,正邪善恶。
顾不上分辨,没余力品味。
“娘…珊儿…”
男人的瞳孔已经开始扩散,他大口大口地呕着血,夹杂着内脏碎末,在地上拖出扭曲的爬行痕迹。
他在人们的脚底下爬,艰难地爬,眼睛始终紧紧盯着同样跪伏于人群中的一老一小。
终于。
他停下了动作,眼中的光,灭了。
“儿啊——”
老妪仰天长啸,声音悲戚得令人眼眶发酸。
她泣不成声地看着自己的儿子,最终停在了五丈开外,被无数昔日的邻居、商贩、陌生人,无情踩踏。
她什么也做不了,除了能死死捂住珊儿,将他护在自己怀中不被旁人冲撞。
即便如此,经过她们的逃生者,无一人侧眸多看她们一眼。
这段时间,这样的场面…太多了。
凡人自顾且不暇,谁也没有多余的能力去搀扶任何一个可怜人。
谁人不可怜?!
“咣咣咣——”
冷家大宅的厚重铜门紧闭,至少三十多人挤到前排,疯了一样拍打大门,哪怕手心里已然血肉模糊一片也在所不惜。
“冷家主!求求你救救我们吧…”
“冷云!出来!给老子滚出来!”
“让我们进去…冷家愧为六大世家!为何闭门不出?难道真不管百姓死活了?”
“开门啊——救命啊——”
几乎半个城的幸存百姓,在这一刻全部聚集在冷家门口,层层围堵,将狭窄的小巷堵得水泄不通。
老妪悲怆地望向那人挤人的远方,目光呆滞,不知在想些什么。
下一刻,她余光瞄到身后一家空屋,单薄的门板被冲撞得耷拉在一侧,雕花木窗上的窗纸,早已被挠出一道道爪痕,墙面上尚且停留着血手印拖拽的痕迹。
老妪咬紧牙关,拿肩膀蹭掉脸上的泪痕,紧抱住不再哭嚎,而是小声啜泣的孙子,连滚带爬地快速奔向那间空屋。
仿佛,四面有墙,光线昏暗的角落,能给她带来些许安全感。
然而,这里又能供她们躲至何时呢……
风暴中心的冷家铜门内,决然站立着一名俊逸的中年男子。
他垂在身侧的拳头紧紧攥住,青筋暴起,攀爬在手背上。
手中握住一柄朴实无华的长剑。
三尺五寸长,明明淡金流转的华美手柄,剑身却莫名发黑,刻有龙、象图纹。
他长发倾泻于肩,凌乱狼狈,脸颊数道血痕,呈喷溅状,殷红点点已经有干涸结痂之势。
中年就这样一言不发地站在门内,倾听着门外哀嚎、咒骂。
那些曾经每每见面,必定给予自己微笑的人们,在此时,正在‘亲切’地问候他家祖宗十八代。
要多难听有多难听。
中年人仰望天空,阴霾一片,隐约有乌云汇聚压顶之势。
要下雨了吧!
南方的冬天阴冷潮湿,这场雨,又将冻彻多少人的心扉?
“卧槽!冷家都是胆小鬼,一窝子怂包蛋!他大爷的,兄弟们,咱砸了这道门,就不信冷家还敢龟缩不出!”
“冷云!枉你为六大世家家主,竟如此胆小如鼠,冷漠无情。眼睁睁看着那么多百姓送死,冷家……不得好死!”
“自私自利的小人!平日里便宜占尽,如此时刻,居然只想保全自身?我呸!什么狗屁的世家大族,什么狗屁的豪绅贵胄!都他妈蛇鼠之辈,比邪魔更令人作呕!”
“冷云!你绝不会善终的,哈哈哈…兄弟们,撞门!听说冷家有个大小姐,芳华年纪,貌美如花!还是个雏儿…妈的!老子就算死,也要拉上你们一家子共赴黄泉!若能在死前一尝世家大小姐的滋味,哈哈哈,老子死而无憾!”
咣咣咣咣咣…
撞击门板的动静越发强烈,厚重的青铜门板被撞得频频晃动,拦腰的厚实横木条,已经从中间开裂,即将崩断。
院外横挂于宅门上方的‘冷府’牌匾,以及两侧匾额,被百姓打落在地,一人一脚踩成了木块,碎屑一地。
那都是萧邕帝先帝亲笔提的匾额啊!
贵重与否不重要,但意义非凡。
代表的是冷家一门的荣耀和骄傲。
冷云紧抿唇畔,满目哀戚地环视院内廊下,那些浑身浴血却随意靠墙跟而坐、而躺的家中侍卫。
无一人不重伤。
就连丫鬟、小厮、家中女眷,皆颤抖着双手,死命握住手中匕首不敢放松。
他冷笑着扯了扯唇角,睨向摇摇欲坠的大门出神
所以,弱者——合该有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