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7章 四象困魔阵——成
南欣儿的死,虽然潦草得堪称滑稽,但不可谓不惨烈、血腥。
于她那般美得高傲的女子而言,一分两半,无异于将她毕生的自尊、骄傲、不可一世,全部无情地踩在骸骨脚下,反复碾压。
终究不过一滩破败血肉碾成泥罢了。
即便引起众怒令师兄弟们懒得搭理她。
到底同宗数载,在她彻底暴露本性之前,还算守礼地接触过数年,魏清扬等人多少有点‘心有戚戚焉’。
亦或说,是一种兔死狐悲的悲凉?
场上气氛一度相当沉重。
无形的悲哀,伴随着淡淡的血腥味,飘荡在两支宗门小队周围。
谁也没说什么,只是安安静静的接受事实,心怀伤感。
尤其是安昭阳和沐星辰。
怎么说,南欣儿都是她俩朝夕相伴的师姐。
同样生活在风过山,一晃就是好几年。
她们一起修炼,一起吃饭,一起等师父出关……
曾经的南欣儿,甚至偶尔会笑意吟吟如邻家大姐姐,身披风过山巅的漫天霞光,墨发飘荡,美得美轮美奂。
【昭阳,来尝尝师姐的桃花羹?你说,师父会否喜欢微甘?】
【星辰,你要学会稳重,这般浮躁,如何感悟‘无相剑诀’?!】
言犹在耳,人已不在。
沐星辰面色冷凝,挥剑砍掉两颗白灿灿的骷髅头。
尚且青涩的少年,手心里遍布沧桑老茧。
他的余光扫了眼被骸骨大军踩在脚下,早已面目全非的南欣儿的尸体,紧了紧手中长剑,手背上青筋遍布。
“昭阳,快走,和冷师兄汇合!”
一瞬。
沐星辰仅伤感了一瞬,便不得不拽上低声啜泣的安昭阳,闷头砍杀前路上的骸骨,一点点朝冷若寒的方向前进。
安昭阳轻‘嗯’一声,拿手背抹掉眼角泪珠,不再停顿分毫。
小姑娘奋力挥出一剑,灵力磅礴,剑意初成。
多少带了些狠劲儿。
这个从来没出过无相剑宗的小丫头,大概生平第一次,胸中涌动起暴戾气息。
魏清扬并未安慰她们什么。
时间不允许,情况不允许。
毫无人性可言的骸骨傀儡,不会给他们留出悲伤的时间来。
偷瞄了眼相互扶持,剧烈颤抖的少年、少女。
魏清扬心里暗想:师叔啊~你这些年终究是不负责了些。
除了扔出功法,潦草教授了她们灵力该如何吸收、发挥等基本功外。
君止意是‘看破红尘’,一心想突破心关瓶颈。
可他从未思考过,他的徒弟们——
心性如何,潜力如何?
适合哪一类功法?
适合哪一种战斗?
君止意未曾尽过半点当师父的责任。
说起来,甚至不如他教导花不执‘风陨’时,尽心。
从这点来看,他算得上真的冷漠。
身为师父的他尚且如此,宗门内其他长老又怎能越俎代庖,替他教育弟子?!
长久以来,南欣儿的自大狂妄、目中无人;
沐星辰的毛毛躁躁、单蠢天真;
安昭阳的胆小怯懦却孩子心性。
风过山一脉,除了常年累月的堆叠灵气,生生拔高了她们的境界修为外。
无论是江湖险恶、人心诡谲,甚至最基本的‘见血’,于她们而言都异常遥远。
这不,一旦出来历练,‘经验’这玩意儿,高下立判。
南欣儿总想着跟花不执较劲,一争高下,比出个谁更优秀来。
问题是,她们的起跑线,压根儿不在一个水平面上。
无论花不执是来自末世,还是来自风口浪尖的顶级世家。
她面对的,皆为不强大便随时会死的境况。
好好活着,说起来很简单,却哪那么容易啊~
她的所有人情味,还都是到寒天大陆后逐渐复苏的呢。
花不执杀的人、尸,比南欣儿见过的都多。
多少次生死一线间,多少次被强者踩在脚下,多少次被敲碎了傲骨。
才能铸就她眼下的实力。
撇开机缘不谈,花不执的修为,是实打实练出来、杀出来的,半点儿水分没有。
可南欣儿三人并非如此。
归根究底,眼界决定格局。
在南欣儿满心满眼君止意时,在安昭阳招猫逗狗玩闹时,在沐星辰嫌弃打坐枯燥时。
花不执在做什么?
在跑山、挥剑、负重。
在不眠不休地修炼。
在忍受与心爱之人分隔两地,长期不见。
哪怕她几乎站在了无相剑宗的顶点,也从未懈怠过分毫。
说白了,关乎‘自律’,关乎‘坚韧’等刻在骨子里的习性。
这个问题,并不只在南欣儿身上体现,而是所有大宗门弟子的通病。
他们自诩天之骄子。
太过骄矜,太过清高,太过自负。
宗门老一辈,认为年轻人是‘朝阳’,是‘花骨朵’,是寒天大陆的未来。
老人们恨不得保护好这些还没长开的花骨朵,为他们挡风遮雨。
却忘了,不经历风雨,又何来盛开绽放?!
除了像玄衣堂这种在血水里游走的狠辣宗门。
无相剑宗里,也就经常外出做江湖任务的洪扬和‘无相六杰’,还算适应‘不战则死’的潜在规则。
其他人,被保护得太安逸了。
也是直到此时,魏清扬才看懂花不执的做法。
小师妹为何会不惜暴露‘空间’这么大的秘密,也要将不执山那些半吊子,几乎全员带出来。
小执啊~
太懂得‘生逢乱世,强者为尊’这个规矩了。
魏清扬抖了抖手腕,右臂不可自控地颤抖,他快握不住手中剑了。
即便坚持了很多年的每天挥剑训练。
真到面对万千没有痛觉的怪物时,是人,总有脱力的一刻。
还是他训练得不充分吧~
余光瞄到柏舟、冷若寒,魏清扬苦笑着撇撇嘴。
他们之前跟小师妹走了趟琼风镇,回来后,到底是有哪里不一样了。
虽然听说过那个血腥悲壮的故事。
但魏清扬未曾亲身经历,总当成‘故事’,听听就算。
如今看来。
别的不说,跟紧小师妹的步伐,应该出不了大错。
一剑挥出,剑气如蛟龙,呼啸着炸开十来个骷髅头。
魏清扬抬头,扫了眼越来越靠近的那座山。
隐约能看到被保护在‘水流锅盖’下的小师妹了。
“洪扬,把‘回灵丹’分给所有人。”
深吸一口气,魏清扬重整旗鼓,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瓷瓶,扔给尸堆里上蹿下跳的洪扬。
也就他,还有余力跟个猿猴一样,‘嗷嗷’乱叫着大杀四方。
这家伙,是个潜在的莽夫吧?!
“大师兄,玄衣堂那?”洪扬高高跃起,一把接住后,无缝衔接的给自己倒了一粒,吞服。
豁~
大师兄是打劫过辞君山么?
药效辣么好?!
一粒下肚,三息后,灵力回笼近八成。
洪扬觉得,自己还能再战五百个回合~
魏清扬:都是小师妹的大宝贝,用点少点儿,那丫头财迷着呢!
“给!”
言简意赅地下令,魏清扬分神看了眼冷血那边,肉疼地朝洪扬点点头。
当然了,肯定以自家宗门为优先。
洪扬‘哈哈’大笑几声,跟条快速游走的蟒蛇似的,‘咻’一下子穿梭于尸骨堆里,接应自家师兄弟,同时扔出一粒粒漆黑的‘小水丸’。
是真小呀,比米粒都小,但凡一个没留神,保准找不到那种。
……
说起来,南欣儿的潦草死亡,并非完全没意义。
比如说,给冷血提了个血淋淋的‘醒’。
入秘境前的保命神装,命牌——莫名失效了!
正因南欣儿以命示警,冷血才能在第一时间反应过来,几刀下去,砍倒懵怔师弟们周围的骸骨。
大声呵斥:“事已至此,不想死的,就战!”
玄衣堂少年们:嘤嘤嘤~我想要逃却逃不掉~
‘死亡’带来的阴影,堪比无往不利的肾上腺素。
一下子点燃少年心中沉寂已久的热血。
于是乎,愈发死寂、麻木地砍杀现场,跟被点了的爆竹铺子一样。
‘乒铃乓啷’
‘嗷嗷嗷’
‘杀啊!’
‘看看是老子的刀硬,还是这怪物的骨头硬?’
一时间,战火再度点燃、爆发。
激烈值一度达到最高点。
看得几乎抵达‘屏障’山的冷若寒,莫名觉得胸膛激荡了几分。
他微不可查地抿嘴勾唇,抬头看了眼近在咫尺的山顶。
突然,像是意识到什么一样,冷若寒猛地站定身体,扭头望向身后不足两米的两只骸骨。
大眼瞪小眼。
冷若寒:不继续追我了?
骸骨甲、乙:你瞅啥?
冷若寒:瞅你咋地!
骸骨:……
行,懂了!
冷若寒抬起头,运足底气,朝百丈开外的山顶,大吼一嗓子:“花不执!执~执~执……”
花不执被这震天一吼吓得一激灵,猛然起身,趴在山头边缘,探出脑袋挥了挥手。
屏障居然不隔音?!
靠!
大意了,早知道刚才该吼两嗓子,增加一下交流。
“我们进去吗?”冷若寒半点儿不迟疑,言简意赅。
跟在他身后,跌跌撞撞、晃晃悠悠杀过来的大伙,在这时相继抵达山脚下。
之前老六被拍成纸片人的山脚空地外。
骸骨们像是得过啥‘不得擅闯’的指令一样,在他们身后一丈距离停住。
不进、不退。
跟密密麻麻的木头桩子似的,原地杵着发呆。
“师兄,你们先在这里别动,原地休整,观望一下。”
冷若寒等人对花不执的意见,没有异议。
干脆不多浪费嗓子,贴着山根儿原地盘坐,该休息的休息,该服药的服药,该悲伤的悲伤。
反正…
那些骨头棒子不敢再进一步。
两支小队不足三十人,就这样一字排开,精疲力尽地瘫坐一地,偶尔抬头和骸骨们对对眼神儿,算是打发无聊时光了。
……
花不执回头望了眼雷瀑尽头。
另外三块版图的轮廓已然越发清晰,隐约可见边界不规整的大地在移动、靠近。
跟大海上,漂过来三个巨大无边际的海龟壳子似的,灰蒙蒙一片。
影影绰绰间,花不执好像听到哀嚎声了呢…
不等她细想,更来不及跟山下多作交流。
倏地,吊儿郎当了半天的白花花,突然神色一凝,郑重地轻喝一声:“来了!”
砰、砰、砰
紧随其后,三声沉闷撞击巨响传出,伴随着天地间剧烈的震荡与摇晃。
花不执被猝不及防地撞了个趔趄,差点儿悲催地坠落山崖。
陌尘抬起头,仰望雷瀑的戛然而止,眉稍微挑。
乌云依旧在,紫光却消失得无影无踪,毫无声息。
厚重云层内,转变成一股股刺眼的银芒炽盛,如万千巨大的银剑,将云层刺破出无数窟窿,向漆黑大地投射下光芒万丈。
欻欻欻——
如同流星坠落,无数道银色光弧拖着尾,自乌云深处坠落四方。
一道道银光柱,分散扎根于所有‘屏障’山后三丈处,相互间隔十米左右。
顶端汇集于一点。
像个遮天蔽日且华丽丽的银色鸟笼子。
将四块版图合并后,总算围成一个圆圈的屏障山峦,尽数罩入其中。
不小心的,还囊括了山脚下正在歇脚,且未超出银柱范围的宗门队伍,及百千的骸骨。
陌尘的神色变得凝重许多,轻喃道:“四象困魔阵,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