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乱世之花（2）
云菲看出秦妈妈身上的古怪，顺着她的话说道：“妈妈，我自然是要赎身的，难不成当一辈子的清倌人。”
秦妈妈脸色有些难看，甚至多了几分羞耻的表情。秦妈妈曾经也和季云菲一样不愿意流落风尘。
只是当年发生了太多事情改变了她的看法。
秦妈妈沉默片刻，继续劝道：“你这个孩子是有个有心气的，但你可要想想好，你一个弱女子该如何活下来。”
她们这些青楼女子最大的梦想就是有朝一日能够有一个男人为她们赎身，然后去一个好人家过几天安生日子。
但大部分情况下这种梦想是没有办法实现的。想要赎身是需要大量银子的。那些青楼女人该有怎样的容貌和才情，才能够让男人舍得花那么多银子从青楼赎一个女人。
所以能够离开这种地方的女子从来都是少数。
而像季云菲能够自己给自己赎身的更是少之又少。
季云菲能够这般条件，一方面是因为季云菲乃是头牌，花名在外，多得是男人捧着银子只求一面之缘，另一方面也是因为秦妈妈又从来不克扣客人给她的私藏，才让她有银两为自己赎身，也同意她为自己赎身。
其他青楼里的妈妈可没有好说话。她们恨不得将姑娘身上的所有价值榨干殆尽。
况且就是有人愿意为青楼女子赎身又如何。青楼女子是贱籍，就算被人打杀了也不是一条贱命而已，没有人需要为了她们的贱命负责。
就算有人为她们赎身，大部分时候卖身契也是要在那人手里的，她们还是别人买来的玩意儿。
若是运气极好，遇到有情郎愿意撕毁她们的卖身契，但这并不意味着她们有什么好日子过。
毕竟所有人都是看不起青楼女子的。那些出身困苦的良家女子好歹能够得到尊重，可没有人会尊重一个从青楼妓馆出来的女人。
人们下意识地觉得她们下贱。时间久了，再多的爱都会消失，加上大多青楼女子不能生育，最后还不是落个被人抛弃无依无靠孤独终老的下场。
秦妈妈的担心不是没有理由的。季云菲若是待在莳花馆，还可以维持优越的生活，可若是出去就难免会遇到别人的骚扰。
季云菲为自己赎身之后就连忙前往京城，别人自然不会找到她的藏身之地。可若是她一直留在那里，必然会有心怀不轨之人想要品尝莳花馆头牌的滋味，到时候就算报官也是说不清的。
季云菲太有名了，若她还是莳花馆的头牌，自然有人捧着她。但她若是为自己赎身自然会遇到形形色色的人，有人敬慕她的才华，自然也会有人贪慕她的美色。这个时代，想要逼迫一个女子简直太容易了。
云菲也明白这点，所以说道：“妈妈，我也知我们这些青楼女子赎身之后被人瞧不起。”
季云菲赎身后还有大把银钱傍身，其实她若是离开这里找个谁也不认识她的地方倒也可以过几日安分日子。但若是一直留在这里，是很难有所安宁的。
觊觎她美色的人太多了，一旦赎身，她就不是什么莳花馆的头牌，而是一个孤身一人人人可欺辱的弱女子。
这是吃绝户都是有法律保护的古代，一个弱女子没有男人依靠是没有办法活下来的。想要做生意也不过是痴人所梦，没有人会觉得一个青楼女子会做正经生意。
秦妈妈见她如此通透也妥协道：“不是妈妈不让你走，而是这世道对女子不公。你一个青楼女子就算出去了该如何活下去。我们学的都是讨好男人的手艺，没有男人依靠根本活不下去。”
秦妈妈不是妄自菲薄，而是这个时代一个女人所认识的真实。
这个时代对女子万般苛责，虽有女户，但那也是无夫、无子的寡妇才可以成为女户，孤身一人的未婚女子是不能算女户的。
所以当年季云菲才需要投靠舅舅。因为在这个时代一个弱女子真的活不下去，若是没有人依靠，就只能卖身为奴。
云菲没有否决她的话，“所以我想赎身后留在这里，帮助大家。我希望姐妹们能够有傍身的法子。”
秦妈妈张了张嘴，不知道说什么话好。许久，她才几乎几个字来，“不可能的。”她也曾天真的想要靠自己活下来，最后还不是遍体鳞伤狼狈地回到这里。她已经怕了，也不愿意离开了。
看到她这幅模样，云菲就肯定了自己的猜想。秦妈妈肯定为自己赎身过，也肯定遇到了不好的事情。
“妈妈，你可为自己赎身过？”云菲直接问道。
秦妈妈的脸因为这句话变得煞白，苍白的嘴唇颤了颤。她想起了那段黑暗无光的日子，唯有绝望包裹住她的身体和灵魂。一只温暖的手落在她冰冷的手上，手心的热度温柔强势地驱赶了刺骨阴寒的绝望
“妈妈，你怎么了？”云菲故作不解地关心道。
秦妈妈身子一抖，回过神来。她强作镇定地说道：“无事。”
“妈妈，我自小就来到你身边，与你朝夕相处多年，怎么会看不出来你有事没事。涟漪虽只有微薄之力也想在离开前为妈妈尽孝。”云菲的手指带着独特的节奏划过秦妈妈的手。这是一种暗示手段，声音加上抚摸足以让紧张的人放松下来。
秦妈妈的确放松了，但眼里含泪，几乎快哭了出来。她知道自己自甘下贱，好不容易出去了，还要回到这里当个老鸨。可她真的没有办法啊。
“平安，去倒杯水来。”云菲喊了一声。
平安容貌被毁，但动作麻利，没多久就端着两个茶杯走过来。
云菲抬头看了一眼，平安脸上带着一层白纱，遮掩住脸上的疤痕。
她还是可以透过白纱看到平安脸上的疤。其实这样的疤痕对现代女子还说并不是什么大事，不说激光除疤，就是化妆都可以轻易的遮住疤痕。况且现代也不觉得脸上有疤是多么丑陋不堪。
这是容貌至上的古代，连男子脸上有疤都是要被嫌弃的，多好的才华只要脸上有瑕疵都无法当官，更别说女子。
云菲回眸。她已经找到了该做的第一件事，至少可以先为这个小姑娘遮掩脸上的疤痕。
不过现在重要的还是解决秦妈妈这边。
一杯带着馨香的茶水入腹，秦妈妈整个人都放松下来。
云菲继续诱引，最后秦妈妈终于放下所有的戒心说出了自己的过往。
秦妈妈本名秦鹿，出生农家。外祖是一个猎户，她出生那年，外祖猎到了一头鹿，所以她叫秦鹿。
秦鹿的父亲是一个生活拮据的读书人，全家人都省吃俭用就是为了供养他读书，期待着他有朝一日考取秀才，最后能够考取状元封侯拜相。当然后者是根本不可能的。
秦鹿的父亲考取秀才不成，家里越加困难。秦鹿三岁那年，母亲生下了弟弟，家里多了一张嘴，又要供秦鹿的父亲读书。他们就将秦鹿卖了，然后拿着卖秦鹿的钱供秦鹿的父亲读书。
没有人不满意这桩买卖，甚至秦鹿的母亲都是乐见其成。乡下，丫头片子不值钱，她吃不饱饭没有奶水如何养自己的宝贝儿子。既然如此，用不值钱的丫头片子换钱养宝贝儿子是很划算的买卖。
就连秦鹿也不反对，因为被卖入青楼后，她第一次吃饱了饭，第一次睡在了温暖的床上，第一次不用被打骂。
她就在这里住了下来，改名花清露，随着年纪越发光彩照人。莳花馆原本的妈妈可没有她这般好说话。不管秦鹿愿不愿意，她还是接客。
最开始秦鹿也闹过，可最后就认命了。她和其他人一样希望有一个男人从天而降将她带出这个地方。
口口声声说喜欢她的男人很多，但愿意为她赎身的男人却没有。在那些男人眼里，花清露这个花魁妩媚动人，但一点朱唇万人尝怎配得上他们这些正经人家。玩玩就好，何必自找麻烦。
秦鹿知道男人的劣根性，所以瞒着老鸨一直从男人那里骗钱，终于在她二十五岁的时候攒够了足够的钱。
她吃了一顿苦头，差点毁掉自己的容貌才能离开这里。
她以为自己终于可以自由了，却不想迎来了一个更加可怕的地狱。
她以前也拒绝过许多客人。她在莳花馆的话，那些臭男人需要捧着银子才能见她一面。可她出来了，他们只需要砸破她的房门就可以对她为所欲为。
没有人会为她主持公道，因为她是一个□□，有男人上她是应该的，他们只需要丢下几个碎银子，就可以把这场暴行变成交易。
她哭诉无门，而其他女人却对她肆意辱骂殴打，觉得她勾引了她们的男人。
她是想要出来好好过日子的。她有一手制香手艺，本可以做些小生意养活自己。可是没有人愿意相信她会做正经生意，那些疯狂的女人砸碎了她的店。
她们的男人趁着夜色强闯入她的家糟蹋了她，可明明是受害者的她却成为了一个勾引别人男人的暗娼。秦鹿被扒掉了衣服，脸上都被打肿了。
生意全部都毁了，那些手下带着她的秘方跑了。
秦鹿一度绝望地想要自杀，可站在桥头的时候有一个人救了她。
那人是新上任的知府的夫人，见她寻死便救下了她。得知她的遭遇，善良的知府夫人将她带回了府衙。
知府夫人想为她讨回公道，可理智的知府明白秦鹿根本没有办法讨回自己的公道。
因为她本来就是一个从青楼楚馆里走出来的□□，那些男人也给了钱了，那就是交易。
就算知府有心也无计可施。时代如此。
她交给了知府夫人许多保养的方子。知府夫人也没有独占她的方子，而是花钱买下。后来，她将制香的方子给知府夫人，知府夫人出面在自己的店铺里售卖她的那些香膏香粉，然后给她分成。
秦鹿的制香本领很不错，不少达官夫人都会过来买她的香包。
一两年后，秦鹿就小有资产。此时莳花馆逐渐没落，秦鹿趁机买下了莳花馆。
莳花馆原来那个妈妈在她走后又找了个花清露，所以那些老人以为她从未赎身离开。
别看这两年，她过得还不错，可当初离开莳花馆后的那段时间可谓是生不如死。她也怕极了那种人间地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