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32
已是晚上十点。
五十六楼办公室里的灯还亮着。
贺聿舟摘掉了无框眼睛,揉了揉鼻梁。
他有些疲倦地靠在椅背上,双眼慢慢阖上。
不多时,放在办公桌上的手机响了起来。
他蓦地睁开眼睛将手机拿了起来,但手机屏幕上显示的,是季延川的名字。
男人眼底的那一抹不易察觉的神色很快被掩去。
在电话响第二次的时候才被接了起来。
“喂。”贺聿舟的声音带着淡淡的沙哑,是忙碌整日的疲惫感。
季延川啧了一声,“你这声儿像是刚从床上下来。”
“怎么?”
“你不会忘了我今天来榕城,说好了一起吃晚饭吧?”
贺聿舟思绪混沌,好像是想起来先前季延川说他有事要过来一趟。
他顿了顿,“抱歉,忘了。”
“那你还不出来受死!今天晚上我不喝死你我就不要季延川!”
“地址发我。”
跟季延川挂了电话之后,贺聿舟关了电脑,拿上手机和西装外套,从办公室离开。
这个点,办公室里面安安静静,只剩他一个人。
加班是常态。
十点走,已经算早了。
半个小时后,贺聿舟抵达酒吧。
季延川本来准备了挺多的话控诉贺聿舟这人的无情无义,说好了吃饭却将他一个人丢在人生地不熟的榕城。
好吧,虽然有榕城这边酒店的人来接他。
但那和贺聿舟是有着天壤之别的。
瞧着贺聿舟这人来了先自罚三杯赔礼道歉,季延川控诉的话又说不出来了。
在贺聿舟准备倒第四杯的时候,季延川按住了他的手。
“唉,你这是自罚三杯呢还是骗酒喝啊?”季延川说,眉心微微蹙着。
倒不是心疼酒,是瞧着季延川这个状态,真的不行。
不加冰的烈酒,他是眉头都没皱一下,仰头就喝。
贺聿舟嗓音微哑,说:“抱歉,不是故意忘的,事情太多了。”
这把季延川说得都不好意思了,“又没真的怪你,哪儿舍得啊。”
以前贺聿舟听到这种话总是忍不住要跟季延川拉开距离,毕竟这还是在榕城,很容易就被认为是一对。
但贺聿舟这会儿,连半点情绪都没有。
季延川挺熟悉这种感觉的。
看着像个正常人,实际上内心都要扭曲死了。
季延川轻咳一声,收起思绪,说道:“要听吗,黎若然的消息。”
提到黎若然的时候,贺聿舟的表情才有了轻微的松动。
季延川就知道这是可以说的,便说道:“她年初的时候呢,报了个小团去藏区,后来又在云南住了快一个月。然后回了绵城,一直在找工作。”
将近四个月的时间,用一句话完全可以囊括。
就像贺聿舟的生活,四个月用一个词来形容——工作。
季延川拍了拍贺聿舟的肩膀,说:“放不下就去找她呗,没有人在感情里面还能高贵。”
贺聿舟给仰头,将杯子里面的酒一饮而尽。
季延川怕贺聿舟给喝死,让侍应生倒了一杯柠檬水过来,又往他杯子里面加了冰块。
贺聿舟则是很淡地笑了一声,“你觉得突然出现在她面前,她会开心吗?”
这话倒是将季延川给问住了。
当一个人离开了住了七年的地方,换了号码,几乎和以前的同事朋友断绝往来。
那就是要彻底和过去说再见的。
所以出现在她面前,就不是惊喜,而是惊吓。
过了很久,贺聿舟又说了一句:“我说过的,不会去找她。”
很早之前,跟黎若然在一起之前,如果她再拒绝,他就离开林城。
这段感情,几乎都是他在主动,他在付出。
累了。
季延川觉得自己挺难的,不会安慰人。
看他难受让他去找人家吧,他又不去。
要说忘了吧,他又一杯一杯的下肚怎么看都不像是能忘记的。
最后,季延川将一张便签推到季延川面前。
男人微微垂眸,看到上面是一串地址。
贺聿舟愣了那么两秒,然后盯着那个地址看了很久。
这和她身份证上的地址不一样,也和她当初入职填的地址不一样。
“不要算了。”季延川作势要将便签拿回来。
但刚刚抽了一下,就被人摁住。
贺聿舟收起便签放在口袋里,又面无表情地喝酒。
季延川在旁边笑。
不出意外的,贺聿舟喝醉了。
季延川没把人往他家送,就近回了酒店,让前台给拿了房卡把人送到房间。
……
宿醉转醒,贺聿舟发现自己躺在陌生房间。
他缓了好一会儿,才想起来昨晚跟季延川喝酒
今天是周六,他不用去公司。
但也没有继续睡下去的意思,他掀开被子下了床,准备去洗个澡。
摸进口袋里的时候,发现里面有一张便签。
昨晚的事他记得不太清楚,但便签拿出来的时候,他知道这是黎若然如今在绵城的地址。
他将这张便签重新塞回口袋里,脱掉衣服去洗澡。
从浴室出来后,打开手机看上面的信息。
母亲叫他今天回家吃饭。
这是贺家的老习惯了,周末得回家吃顿饭,促进感情。
他回了个好。
回完消息后,他又鬼使神差一般的,点开了黎若然的朋友圈。
距离她上次更新朋友圈,已经是半年前。
元旦,夜空,烟花。
她说新年快乐。
贺聿舟退出了她的朋友圈,从酒店离开。
……
回贺家吃饭对贺聿舟来说,并不是一件愉快的事情。
他并未表现出任何不快的神色来,但也没有什么很开心的表情。
前半程吃得中规中矩,饭桌上也没有什么欢声笑语。
末了,父亲跟他说明天陪他去一个饭局,某个局的女儿从国外回来,大家一起吃顿饭。
贺聿舟放下筷子,说:“我明天有别的安排。”
“推了。”父亲不容置喙地说。
“推不了。”
气氛一下子凝固了起来。
其实不谈这个事情还好,只要谈及让贺聿舟相亲的话题,必然起冲突。
母亲从中调和,“不去就不去吧,往后有时间再说。”
她在桌子底下扯了扯丈夫。
贺父气不顺,说道:“这都多久了,还那么大气性!是我逼着你们分手的吗,是她甩了你!”
贺聿舟直接起身,说:“我还有点事,先走了。”
“那你走了就别回来!”
贺聿舟转身就走。
贺父气得不行,贺母给倒了杯温水,轻叹一声:“你又不是不知道聿舟的脾气,你非挑这个节骨眼上让他去相亲做什么?”
“马上三十了他,一天天的还不知道在做什么!而且我说错什么了,难道不是他被人甩了?”
“你让人开除了那姑娘。”
“不说开不开除这个问题,你觉得他们俩合适吗?”
这个问题,贺母也一直在思考,但一直都没有个答案。
最后,贺母说:“但我也希望聿舟开心。”
看得出,贺聿舟在回来的这几个月里,很不开心。
他其实表现得挺正常的。
回到总部之后所有的事情都做得非常漂亮,别人都夸他们贺家有个非常有能力的接班人,他们两口子可以开始享福了。
他每周也会回来吃饭,跟他们交流公司的事情,还会征询他父亲的意见。
但就是,很忌讳谈他自己的私事。
他们之间更像是上司与下属之间的关系,而少了很多的父母与孩子之间的亲密。
……
贺聿舟从贺家出来,一路上了高速。
榕城开到绵城,走高速需要两个小时。
不需要开导航,他似乎也能将错综复杂的高速路记得清清楚楚。
然后不知不觉就到了绵城,不知不觉就到了这个黎若然生活了十八年的城市。
其实没有拥有的时候,觉得有些事情是完全可以忍受的。
比如,知道她有了对象,并且和那个男人在一起很久。
比如,她和那个男人要结婚了。
如果有幸参加他们的婚礼,他大概还会给她包一个大红包,说不定当她跟她老公在婚房里清点红包的时候,还会说一句上司真大方。
再比如……
但这些看似道貌岸然的祝福里,都隐含了他得不到她的无可奈何。
人一旦拥有过后再失去,那种感觉又不一样了。
无法接受她的生活里再没有他的身影,无法接受他们以后得天各一方。
人总是在不断打脸上越挫越勇。
贺聿舟最近抽烟很凶。
坐在车上不过一个小时,就抽了小半包烟。
他几乎是很自然地就想到了当初看黎若然抽烟的画面,明明不会,却还要装成老手。
也不知道她后来有没有再抽过烟。
以及,她这段时间过得怎么样。
开心吗?
还是也会有一点难受。
贺聿舟想起季延川跟他说的,第一次失恋都是会痛的,等多分几次,自然也就习惯了。
所以,她可以迅速抽身,回归平静。
仿佛放不下的,只有他一个人。
不知道过去多久,贺聿舟车上的那一包烟已经抽完。
他坐直身子,准备启动车子离开。
也是那个时候,贺聿舟看到了从小区走出来的一道熟悉的身影。
初夏的夜晚凉风习习,黎若然身穿一件白色t恤浅色长裤,手里捏着一根牵引绳。
她出来遛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