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探
回月城场景凄凄惨惨，正逢落雪纷扬，哀嚎的妖族双手扒地，看到他们竟硬生生爬走。
柳冕眉心一跳，有种不太好的预感。
他上前扶起一位腿脚不便的老妪，“老人家，请问这里发生了什么事？”
那老妪眼神惊恐，脸上妖纹都发着抖。
柳冕耐心地等着老妪冷静。
老妪见他们态度良好，才放下警惕，叹了一声气，“真乃无妄之灾，就在你们进城之前，一名长得俊朗的郎君大闹回月城。”
“说是要找一位姑娘，若是交不出来便拆了回月城，城中大半妖都被他打伤了。”
柳冕稳重的心抖了一抖。
沉月追问道：“然后呢？他打完便离开了？”
老妪摇摇头，语气不免有几丝骄傲，“城主大人派妖兵将其擒住了。”
“……”
如她所料。
雪玉现在只是外强中干，被女主所限制，发挥不了全部实力。
沉月褐色眼珠轻转，果然看到柳冕的脸色，如风雨欲来的乌云，掺杂着肉眼可见的愠怒。
雪玉被擒，现下囚在城主府。不能里应外合，只能再商量对策。
天欲晚，雪渐停。他们暂时找了间客栈住下。
回月城又恢复喧嚣，铺满白雪的街上，铺子开张，大红灯笼映照下，热气蒸腾。
沉月裹了裹狐氅，凛凛风声中，她御剑往城主府去。
她脚下所踏之剑是陨龙剑，而原主的凌微剑，经过剑灵的同意后，沉月将它与原主仅余的尸骨埋在了踏云峰上。
它与原主终是团圆了。
沉月散去眼中愁绪，定睛看繁华的城主府。
系统告诉她，女主也被关在这里。
所以她才会夜探城主府，借此理由将女主被囚在城主府的消息说出口。
偌大的城府守卫并没有多严，仅府中有一队妖兵在巡逻。
沉月趁着夜色，穿过走廊。
却在拐角处撞到一人，那人身量很高，胸膛宽阔结实，周身冷香浮动。
沉月顾不上撞痛的额头，旋即退后一步作防备姿态。
谁知，暗色中，那人嗓音惊愕：“姜沉月？你怎么在这？！”
沉月抬眼一看，银发青年黑夜中的眼珠反射着绿光，像是两团幽幽鬼火。
沉月心一跳，差点一拳揍过去。
两人还未来得及互通目的，便听到隔两处院子外，有人慌忙大喊。
“不好了！不好了！妖跑了！”
雪玉柔魅的眉骨压低，一言不发地捉住沉月的手腕往前跑。
救人不成反被抓，实在有损六尾狐仙的脸面。
他是不可能实话实说的。
沉月被迫跟着跑，厚重的大氅坠在身上，她难得地气喘吁吁，连话都说不出来。
城主府的妖兵全部分散，去寻出逃的妖。
他们举着火把寻到街上，此时万籁俱寂，只有几个行人走在路上。
沉月远远回头看了眼，突然挣开腕骨上紧抓的手。
雪玉停下，不明所以，“姜沉月，追兵快追上来了，你这时候别犯傻。”
沉月冷静分析，“追兵太多，迟早会被抓到。”
“那怎么办？”
沉月单手掐诀，一瞬间，墨色发丝白如雪，她琉璃似的眼眸就像雪中的唯一绝色。
她催促道：“你先走，我去引来他们。去来福客栈，柳师兄在那里。”
“你……”雪玉话未脱口，沉月便戴上兜帽朝另外的方向走。
他眸光闪了闪，匆匆离去。
凛冽寒风吹来，沉月故意被风刮掉兜帽，一头银丝倾泻如瀑，仿佛与周围雪景融为一体。
妖兵举着火把而来，他们的视力本就比人修好，当即便看到沉月的银发，“前面的妖站住！接受检查！”
沉月一顿，她戴上兜帽，遮去银丝，往昏暗的巷子里跑。
妖兵见她做贼心虚，大喊道：“所有守卫，跟我去捉拿出逃狐妖！”
数把摇曳的火光中，巷子被照的一清二楚。
空旷寂寥，柴堆散落在雪上，旁边印着几个脚印。
显然空无一人。
冷月黯淡，星子闪烁。
紧闭的房门外徘徊一道人影，衣衫摆动间，隐见光华浮动。
他抬手又落下，俊朗眉宇拧起，思绪良久。
柳冕此举，是想与沉月商量，营救雪玉之事。
但他知雪公子与姜师妹向来不和，更何况，他之前言之凿凿雪玉会按照计划行事。
进城后却听闻闹城被抓之事。
姜师妹恐不会助他。
柳冕思忖良久，还是扣响房门，“姜师妹
，柳某有事商讨，不知姜师妹开门相见？”
无人应答。
屋中灯火通明，显然主人没有休息。
他光润眸光一凌，由拳化掌，迅疾掌风将紧锁的房门拍开。
烛火燃明，光影交错，窗棂被支起，无边月色与雪色交融，又可见连绵翠山。
房中空无一人。
柳冕不由得叹了一声，姜师妹果真内心良善，看不得任何生命在她眼前死去。
他折身出了客栈，却迎面看见狼狈而来的银发青年。
“柳泽玉，快去跟我救姜沉月。”雪玉绷着脸色，却难遮明显暴躁的心情。
柳冕凝重道：“姜师妹现在何处？”
雪玉：“我的经脉被封，不能使用妖力。她说你在客栈中，便独自将追兵引到别处。”
他心中升起一丝懊悔，被他看不上的女子所救，本就不齿。
现下，他竟连一点忙都帮不上。
雪玉忍住羞耻心说：“我跟你一起去找姜沉月，毕竟……她救了我。”
柳冕踩着雪向前走，“雪公子此时有心无力，还是先回客栈罢。柳某定会将姜师妹平安带回。”
雪玉亦知自己跟去没有任何用处，还会招来追兵。
他攥紧拳头，从牙缝中挤出个“好”字。
再一抬眼，柳冕已消失在原地。
紧挨的房顶间一道人影穿梭而过，不理会身后街道上妖兵的警告。
此人正是沉月。
她本来使用瞬移符逃脱了追兵，企料灵力使用过的波动还未消散，便遇到另一对巡逻卫。
她人修的身份被认出，引来另一波追杀。
沉月凉凉的眸子回头看了眼，巡逻卫没有停下的意思，可以看出妖族与人修的关系水火不容。
她如墨的发丝荡漾在空中，宛若柔软的海藻。此时巡逻见她仍不停止，携带着杀意的攻击如同坠着尾巴的流星，逆向而行。
沉月手中出现一把剑，轻而易举将攻击挡了回去。
剑灵傲气地说：“主人，就这些小喽喽，还不够我热身呢。”
沉月停下，她站在铺满雪的湿滑的房顶上，身后是满月光辉。
剑刃反射寒光，她剑指妖兵，嗓音泠泠：“那便让我瞧瞧你的实力。”
陨龙剑兴奋地铮鸣一声，它已经沉睡了几千年了。
出鞘之剑犹如游龙，寒光剑影间，妖兵一个个倒下，沉月用剑身打晕冲来的妖兵，退到两步外。
她轻喘了两口气，旧伤隐隐作痛。
打晕比杀死他们更要费力，可对比两种结果，杀死这些巡逻卫，势必会引来全城搜查。
仅剩的几个妖兵相视几眼，拔腿便跑。
陨龙剑颤抖了下，叫嚣着要一网打尽。
沉月本就不准备放过他们，她提剑就要上前。
便见一位白衣青年行若流水般，手指在他们肩上轻轻一点，妖兵便倒地不起。
青年转过身，肃穆的神色缓和，对她一笑，“姜师妹，柳某来晚了。”
“柳师兄来的正是时候。”沉月收起剑，在一名牛头妖兵旁蹲下，莹润指尖触上他额头，纯洁灵气钻入他眉心。
“姜师妹这是在作何？”
沉月又走到下一个妖兵前，重复动作，“杀死他们，我们的身份定然会暴露，但不杀，也会引来追查。”
柳冕蹙眉，对沉月的做法多少有些不赞同。
他认出这是戒律堂审讯罪不可赦犯人的手法，通过搜魂看到犯人记忆，但会致使被搜魂之人变为痴傻子，从此不识一二。
如此狠毒之法，很少被使用。
柳冕对沉月的印象，再一次被推翻。
偏她无辜抬起头，眸中映出无边雪色，催他，“柳师兄，你不帮我吗？”
柳冕的唇抿作一条直线，心跳紊乱得令他不自觉后退一步，长睫压下，不再与她对视。
向来稳重清正，严守正义的泽玉公子在这一刻竟狼狈地移开视线。
沉默不言。
沉月不再央求，霎时间，寂静弥漫。
月色蒙上一层薄纱，飞雪连绵。
直至她起身，拂去衣摆落雪。柳冕开口说：“姜师妹，此法不可轻易使用，……免得落人非议。”
沉月不想与他争论，“柳师兄放心，此乃逼不得已才会使用。”
若是有忘忆丹、前尘果，她也不会使用搜魂之术。
但是剧情发展必须顺利进行，谁也不能做挡路石。
回客栈的路上，谁也没有开口，这种静默维持到走进客栈。
雪玉正坐立不安，狐狸眼不时张望客栈大门。
直到沉月与柳冕一前一后进来。
他眸光一亮，惑人的眼尾挑
起，不顾客栈内众人目光，“姜沉月！”
沉月掀起眼皮看他。
他又后悔，立马找补道：“本座这次脱险多亏了你，若是日后你遇到危险，本座可以帮你一次。”
“多谢。”沉月疏离颔首，旋即上了楼，即使披着厚重大氅，也挡不住清冷之姿。
她纤凝手指推开房门，踏入其中。
雪玉收回视线，不善地目光落到柳冕身上。
他眸光虚空，不知在思虑什么。
雪玉拦住正要上楼的青年说：“是不是发生了什么，本座怎的觉得气氛不太对。”
柳冕扯唇微笑，温声道：“不过小事而已，就不劳雪公子费心了。”
他说完，亦上了楼。
雪玉：“……”
雪玉始终感觉不太对劲，但相邻的两扇门的紧紧闭合，像是永不相见了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