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二章 一碗白粥
澄碧歪了歪头，不解地咬着手指：“箐娘好怪。”
云琇拍了拍她的头，看箐娘那样子，成风大半是不好了。
“要去看看吗？”郑思愁担忧地踱步。
“等等吧。”陈怀绪摇了摇头，叹道。
箐娘端着白粥进屋，便发现成风的目光始终看着门口，在她出现的那一瞬，他的眼睛里有了光彩。
箐娘将他的身子支起来靠在床头，然后将白粥喂到他嘴边。
成风脸上始终带着笑，他其实并没有胃口，但还是慢慢地、艰难地将一碗粥全塞进肚子里。
箐娘眼神始终一错不错地看着他，放下碗，她抓住他的手，既怕用力，又怕太轻。
“我好怕，我好怕我出去一次，就再也见不到你了……”
成风轻轻地摇摇头：“不会的，没有吃到你的粥，我怎么舍得咽气……”
这句话说完，二人都沉默下来。
过了片刻，成风慢慢地抬起手，帮她将凌乱的头发理顺。
满是皱褶还长了老人斑的手，穿过她的青丝，与她白皙嫩滑的肌肤，对比极为强烈。
像是看到珍贵的画作沾上了脏污，他瞳孔一缩，猛地收回手。
他的阿箐，被他耽误了呢。
他这样年迈、苍老，哪里配得上他的阿箐，哪里值得……阿箐跟他一起去死呢？
“我想跟云姑娘他们说几句话，阿箐，请他们进来好么？”
箐娘不太乐意别人来打扰他们最后的相处时间，但这是他的意愿，所以，她还是妥协了。
怕打扰到成风，郑思愁只带着澄碧进去看了一眼就离开了，房门关上，成风想要起身，陈怀绪和云琇扶了他一把，谁晓得成风下了床，就要往地上跪。
云琇和陈怀绪脸色微变，一人架着他一边手臂，又将人塞了回去。
“有话就直说，不兴这套啊……”陈怀绪语气里还有后怕。
毕竟，在他们修行者那里，一旦下跪，就意味着要提出极为过分的请求了。
他们自认不是救世主，不敢什么都往身上担。
成风哭笑不得。
片刻后，他无奈地开口：“我后悔了。”
云琇讶异地抬头。
难道，他知道箐娘做的手脚了？
紧接着，成风便道：“我后悔了，我不愿意让箐娘跟我一起去死。”
明明已经答应过她，但他还是反悔了。
不像他这个风烛残年的老头子，箐娘还那么年轻，她还有大把大把的岁月。她曾经吃了那么多的苦，余生就该多享福，而不是随他一起，了结性命。
云琇哑口无言。
这夫妻二人还真是……心有灵犀哈，竟然想一块儿去了。
她早就知道箐娘不会赴死，所以答应得十分干脆。
但是成风尤不满足，又一次诚恳道：“我请求你们，带箐娘离开这个世界，求你们，带她走！”
但云琇并没有因为他的态度和将死之人的身份就轻易答应，而是十分直白地道：“你可问过箐娘的意愿？”
箐娘那种人，压根不需要别人替她做决定。
成风垂首，低声道：“我只是觉得，这个世界有太多不美好的回忆，若离开这里，她或许会快活些。”
陈怀绪皱眉道：“你可知道，我们的世界比你们这里更加混乱？箐娘背负诅咒，是没办法自保的。你焉知她去其他地方，是不是跳入了另一个火坑？”
听到“没办法自保”这几个字，云琇神情微妙。
好吧，陈怀绪还不知道箐娘的真是面貌，虽然他怀疑阴尸和对方有关系，但目前也只是猜测。
“她不会拖你们的后腿，她能够自保，不需要你们一直看着她，只是走的时候带她一起就够了。”
他的话有些颠倒重复，但其中的意思却很清楚。
他知道箐娘能够自保？
这夫妻二人什么毛病？一个装弱小可怜，一个什么都知道但却看着她演。
真是奇也怪哉。
“我知道你们那个世界很神奇，说不定能找到解除诅咒却又能保住她性命的法子。”
陈怀绪若有所思：“打算得这么明白，你是压根没准备让她跟着你赴死吧？”
成风却是摇摇头。
他是想过的。
人哪能没有私心呢？
他也曾想过，跟他的阿箐死同穴，永不分离。
但是他却知道，自己不该那么自私。
所以，那样的念头不过是偶尔会冒出来，而他始终都是偏向让阿箐好好活着的。
“那你可知，箐娘自保的倚仗是什么？”云琇叹息。
箐娘炼阴尸。
虽然她手里的阴尸都是对她有所觊觎、图谋不轨的恶人，但是阴尸始终是见不得光的存在。
若被发现，箐娘在修行界一样会落到人人喊打的境地。
听完这些，成风说不清自己是迷茫还是绝望。
他神情悲怆而绝望：“难道天大地大，就没有我们的容身之处吗？”
“是。”
云琇竟是赞同地点点头。
哪怕是离开灵秀界这个囚笼，外头的人族，依旧处境艰难。
覆巢之下，安有完卵？
那个时候，箐娘的危机，就不止来自同族了。
想到这里，云琇忽地站直身子。
对了，团团说了，外头百族林立，各个界面能够互通，但是从成风他们透露的消息来看，这个世界依旧是闭塞的。
团团还说，人族是祂们创造的种族，所以生来地位就更低一等。
而这个世界，也是人族主导。
这是不是说明，此处也是另一个囚笼？
这个猜测，让云琇心顿时凉了半截。
她为什么会来百界行？还不是想要寻找一个突破口，改变当下的局面。
可是，若这里跟灵秀界是一样的，那她这些努力还有什么意义？
人族是被创造的，所以，创造他们的人，生来就主导者他们的命运吗？
难怪啊……
她就说怎么会有百界行这种存在，原来的笃定他们逃不脱……
云琇眼中闪过厉色。
不能放弃，她总要去试试。
她能发现异常，难道就没有其他人能发现？
人族有聪慧的头脑，有修行的资质，哪怕起点低又如何？
总会有人发现不对劲，总会有人跟她一样，不甘困于现状，而他们的努力成果，就是云琇所要寻找的东西。
既然无法获得外部的助力，那整合内部的力量不就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