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 我们是朋友嘛
与此同时,陈怀绪抽出三尺青锋,剑声嗡鸣,从另一方袭向平陵。
叮叮当当的撞击声不绝于耳,云琇和陈怀绪二打一,堪堪跟平陵打了个平手。
平陵似是还有余力,仰天大笑一阵,看着云琇,大咧咧嘲讽:“哎哟,咱们的云堂主如今竟是羸弱至此吗?”
他笑得畅快极了,然而就在此时,云琇和陈怀绪同时出手,这一次,皆是他们的全力一击。
平陵被迫转攻为防,一时不察,被云琇和陈怀绪近了身。
陈怀绪反手握剑,长剑一横,锋芒毕露的剑刃朝着平陵的双眼划去,平陵周身仙气一缩,他随之后仰,陈怀绪的剑只在他双眼眼皮上留下浅浅两道血痕。
这时,蛰伏已久的白雾忽然发力,阻拦了平陵一息。
云琇趁此机会欺身而上,屈指抠进平陵眼睛上不起眼的伤口,白雾像是闻到甜味的蚂蚁,蜂拥而至,擦着云琇的指头,灌入平陵双眼。
“啊……”平陵痛苦地哀嚎着,拿着刀的手却没抖,“噗呲”一声刺入云琇的心口。
云琇依旧死死地抠住平陵的眼眶,剧痛自伤口处蔓延开来,她只觉得天旋地转,周围的一切好像都逐渐远去。
哪怕如此,她也没有松手。
意识消散之前,他看到一张熟悉的脸。
她闭上双眼,口中轻轻念出那个熟悉的名字:“重虚……”
……
云琇做了一个梦。
修者很少睡觉,所以云琇也极少有机会做梦。
但是,眼前的一切就是梦。云琇很清楚这一点。
她看到那棵菩提树下青衫磊落的身影,熟悉得她看一眼都想要落泪。
“重虚……”云琇三两步来到那人面前,像是生怕慢一刻他就会消失。
重虚抱着一只瘸了腿的兔子,回过身望向她,一如她记忆里那样。
在遇见重虚之前,云琇从来不知道一个人的眼神也是有温度的。
他们第一次见面时,云琇也不过十几岁的年纪,那时候她第一次离开宗门历练,意外跟同门失散,流落到一个偏僻的村子。
重虚被一个凡人女子砸得头破血流。那女子歇斯底里地吼他:“你既然能救我,为什么不能救救我孩子?没了小宝,我一个人活着有什么意思?”
重虚顶着满脑袋血污,温吞地道:“以小僧的能力,只能救下一人,你离得近,所以我救了你,你的孩子没有得救,是他的命数。”
女人听到他的话,彻底崩溃,当下便要自寻短见,小和尚念了一声佛号,然后干脆利落地将女人打晕。
云琇那时候想着,这和尚可真有意思,于是,她笑眯眯地跟他打招呼:“大和尚,你不是修佛吗?修佛就要渡人,你怎么能只救一人?”
重虚侧头看他,那双颜色浅淡的眸子里泛起笑意,云琇莫名想到朦胧薄雾尚未散去时落下的暖阳。
他的眼睛,是冰雪般冰冷的底,而他的目光是温暖如朝阳的色。
重虚只是擦了擦快要流到眼睛里的血,从容道:“佛从不渡人,人只能自渡。”
云琇觉得他的话好玩儿,于是笑着调侃:“哎呀,你肯定不是正经佛修。”
“小僧曾经是,只不过后来被赶了出来……”
回忆到此处,云琇欢喜道:“这是我第一次梦见你。”
即使知道这是梦,但云琇还是不免升起了故友重逢的喜悦。
重虚笑容依旧,停下转动佛珠的手,欠身念了一句佛号:“阿琇,许久未见,你好像并没有保护好自己。”
他每一次总会很认真地喊她的名字,带着郑重与温柔。
云琇站在他身边,抬手接住一片落叶,语气里满含怅惘:“我遇见了一些困难。”
重虚点点头,侧耳倾听,姿态沉静而包容。
云琇跟他讲了许多,关于她的朋友,关于一些棘手的案子,还有琼英花会上某种很有意思的花。
她并不向他诉苦,所说的全是零零碎碎的小事。
重虚偶尔会笑一笑,调侃她几句,云琇恍惚间竟然觉得,岁月似乎从未更迭。
直到,重虚忽然打断她:“阿琇,你该走了。”
云琇踢了踢脚下的石子,故作委屈道:“哎呀,你就这么急着赶我吗?”
“阿琇,这只是我的一缕残念,我……“
云琇打断他,执拗道:“那便让我眼睁睁看着你消失好了。”
重虚轻轻皱着眉头,叹息一声,像是拿她没有办法:“阿琇,永远不要觉得你亏欠我什么,知道吗?”
“阿琇,若是有一日菩提子不能再压制你的心魔,你要记得,我依旧会在你身边。”
“阿琇,若不是菩提树,我们也不会有机会再见面。你要记得给小菩提树浇水,多带它晒晒太阳。”
“阿琇,替我跟撷芳道声好。”
“阿琇,你要好好的。我没有走完的路,就交给你了。”
开始是云琇在说,到了后来,却是重虚在殷殷切切地叮嘱。
云琇看着他身体逐渐变得虚幻,开始意识到,这真的是他们最后一次见面了。
她伸出手,像是要挽留住什么,但是,她什么也改变不了。
“阿琇,你要多多想起我,还有,与君相识,幸甚至哉。”
他的身影越来越远,直至最后消失得杳无痕迹,云琇站在那里,听着身后那棵菩提树叶子被风吹得沙沙作响,树冠的阴影落在她身上像是告别的拥抱。
云琇叹息一声,蓦地醒来,手抚上心口,那里的菩提子,力量竟已耗尽了。
“怀安,你醒了!”
云琇看向满脸惊喜的阿灵,勾了勾嘴角:“嗯。”
阿灵歪了歪头:“可是,怀安看起来像是要哭了的样子。”
她以为她还觉得痛,焦急地去寻宋还息。
很快,宋还息就来了。
他仔细查看了一番云琇的状况,紧皱的眉头微微松开:“还不错,比预想中要好。”
他起身道:“我去给你煎药。”
说完他匆匆离开。
阿灵坐回她床边,笑容明媚又温暖:“还好挺过来了,还有人说你肯定活不了了,但我们都不信,事实证明,我们才是对的。”
她似乎很兴奋,连话也多了不少,但她怕惊扰云琇,刻意放低了声音,所以并不显得吵闹。
云琇笑了笑:“谢谢阿灵照顾了。”
阿灵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们是朋友嘛,而且,你的状况那么危急,我和哥哥也没有心思去做其他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