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傻B
一大早，江识正在收拾行李，继父徐力已经来他房间劝过他三次。
每次过来，那个看似老实巴实的男人都会苦口婆心劝江识不要搬出去。
对于徐力的好言相劝，江识非但懒得搭理，他甚至一看到徐力就来气。
江识一岁半，父母因性格不合离异了。因为都不想带着他这个拖油瓶，年幼的江识只能被送去爷爷那。在那之后的十三年，江识跟爷爷相依为命，日子虽然过得并不富裕，但他好歹也算是居有定所，有人可依。
可就在大半年前，爷爷突发脑溢血去世了。
那时他的亲生父亲，爷爷唯一的儿子犯盗窃罪还在监狱里。
家中实在无人，江识只能在好心人的帮助下处理好爷爷的后事。
就在他不知道接下来的生活该怎么办时，一个老实巴交的男人找到他，说是他继父，来接他回去。
说实话，当时的江识对这位所谓的继父是相当排斥的。自己的亲妈都不管自己，一个继父，人家为啥要多管闲事，江识固执的认为这位继父肯定对他不怀好意。
因此在接下来的很长一段时间江识对这位继父都保持着警惕。
可人终究是感情动物，在这位继父亲隔三差五去看过他多次之后，江识慢慢改观了对这位继父的认知。
三个月后的寒假，孤身一人的江识跟着这位叫徐力的继父第一次回到了这个家。
三人同住一个屋檐下，江识觉得跟自己的亲生母亲郑云比起来，徐力反倒更像亲爸，不但经常对他嘘寒问暖，还会去超市买些零食给他。
慢慢地，江识被徐力所感化。
徐力跟郑云在住的小区附近开了家小饭馆，馆子虽然不大，生意却十分红火。
江识见徐力每天起早贪黑在店里忙到深更半夜才能回家，竟开始心疼他。
在这个家住了一小段时间后，江识便主动去了店里帮忙，那时他的想法很简单，希望继父每天不用那么辛苦，能早点回家。
从最开始的给顾客端茶倒水到眼下每天将店里绝大多数活揽下，在这大半年的时间里，江识从来没抱怨过半句话。
可就在昨天，江识无意间听到徐力跟郑云的交谈，他才发现自己有多傻。
昨天一直帮店里送餐的刘叔请了假，于是送餐的任务便落在了江识身上。
下午两点半，按理说早已过了饭点，但有人打电话来订餐，江识二话不说就将那个单接了。
继父徐力炒好菜，江识打好包骑上小电驴正准备出发，结果发现手机忘了拿。
就在他返回店里拿手机的时候，便听见了继父徐力对郑云说的那段话。
当时徐力跟郑云都在厨房，一个在洗碗，一个在收拾餐架，他们万万没想到已经出门的江识会突然返回，那个时间店里一个顾客都没有，因此他们说话也就没防着谁。
在细细的水流声中，江识清楚的听见徐力对郑云说：“以后你能不能少管我的事，当初江识他爷爷过世，我提出来要将他接过来，你死活不同意。说孩子大了花销大，可你看现在，他花销了啥，饭在店里吃，给他个杂物间他也挺满意。可你看看他现在做事，不是我硬要说你，十个你都顶不上一个你儿子。
有他在咱们店，咱们还用招什么洗碗阿姨，下个月连老张都可以开了，这样一来的话，咱们一个月至少都能少七八千工资。要不是我将他接来，你去哪找这么能干的免费劳动力。”
郑云回了句“也是”。
徐力接着说：“最近你没事少来店里，免得让那小子发现你怀孕了。这事太突然，我得先探探他的态度之后再跟他提。”
郑云立刻反驳说：“这有什么不能提的？我怀孕又不碍着他什么事？”
“你们女人就是头发长见识短，永远就看得到眼前那么点利益。这次要不是我取得了那小子的信任，他能老老实实给咱们当苦力。”
郑云半晌没吭声，在一阵碗盘响之后，她才重新开口：“你不是经常给他灌输读书没用的观念么，也不知道他听没听进去？他要能愿意辍学长时间待在店里，那咱们往后得省多少开支啊。”
“看他现在的反应应该是还没听进去，不过这也没关系。等过几天我找个机会让他接触接触游戏，只要让他游戏玩上瘾，到时候……”
厨房的水声大起来，徐力的声音被淹没在哗哗的水流声里。
江识听到这段只差没冲过去一刀砍了那对烂人，他连手机都不要了，外卖也不想去送。可一想到点餐的人这个时间点还饿着肚子，人家跟他无冤无仇，他于情于理都不应该将气撒到不相干的人身上。
所以哪怕再生气，他还是快速将饭菜给人送了去。
送完那单，江识骑着小电驴直接回去了，他原计划是直接消失的，可一想到徐力对他所做的那些事，又实在是咽不下心中那口怨气。
于是他决定要报复一下那两口子。
哪怕最后成不了多大事儿，他也想亲手揭开那对狗男女的虚情假意。
当天下午江识没去小饭馆，因为身上没带手机，谁都没法跟他联系。
店里本就有人请假，加之江识这个主要劳动力没去，那天下午徐力跟郑云差点没忙断气。
可即便俩人再忙，可到底精力有限，徐力不得不关掉最当晚的外卖生意。
俩口子忙到半夜12点才回到家，当郑云进门看见江识一脸悠闲躺在沙发上看电视时，顿时怒火中烧，像头发了怒的狮子指着江识的鼻子骂了好一阵才被徐力劝住。
江识看着眼前既熟悉又陌生的女人，冷冷一笑，起身回了自己卧室。
几分钟后，徐力找到江识。
在狭小得只能放下一张床的空间里，徐力一脸苦逼站在江识床边，苦口婆心劝他说：“你说你这孩子，又不是不知道你妈一直都刀子嘴豆腐心，你跟她置个什么气。”
江识只是抬起眼皮淡淡瞟了床边的男人一眼，没任何言语。
徐力等了半天没等到江识的回应，他抬手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像个慈父般拍了拍江识的肩膀，装出一脸愧疚的表情：“都怪我，是我没能力，不但给不了你们母子舒适的生活，反倒还要连累你们跟着我过这样的苦日子。”
徐力说到这偷偷瞟了江识一眼，他见江识依旧冷着脸，重重叹了口气继续说：“你别看我们店里现在生意还好，可以前店里压根没什么人，我跟你妈也就能混个温饱而已。
过去这么些年我跟你妈就两人，没什么远大志向也没什么压力。可现在我们有了你，不得不为你的以后考虑，你要选择继续念书的话，你的学费生活费就不是一个小数字。念完大学又马上面临着结婚生子，况且现在的姑娘都现实，没房没车谁愿意嫁你。
所以我跟你妈就想着再努把力，争取能在你大学毕业之前给你挣套房，至于车，就只能靠你自己了，毕竟我们也就这能力。”
徐力这番话说得情深意切，江识听完这些话在心里给徐力竖起大拇指，说实话，他对徐力这炉火纯青的演技实在是服气。
若不是无意间听到徐力跟郑云的对话，他还不知道自己会心甘情愿做多久的免费劳动力。
初中三年，江识虽因跟人打架换了三所学校，可无论他换到哪一所学校，每次考试准拿年纪第一。
为此初三班主任甚至将“天赋异禀，智力超群”这八个大字写进他的评价手册里。
可就是这么个天赋异禀，智力超群的学霸竟然被一个年近五十的小学毕业生当成猴给耍了，江识心里要说有多气就有多气。
他瞪着眼睛默默注视着徐力，突然心生一计。
江识吸了吸鼻子，想到个完美的解释，他故意压低声音，一脸委屈跟徐力说：“我下午去送餐的时候差点中暑，后来实在是难受得紧，所以才回来休息。从中考完到现在，这都快一个月了，我哪天没去店里拼命做事。就因为今天身体不适休息了半天，郑云就恨不得将我轰出去。我想要不是我干活够麻利的话，只怕她早将我扫地出门了吧……”
说到这，江识顿了下，语气坚定：“我决定搬出去，以后我的事不用你们管，你也不必再因为我跟郑云起争执。”
“那怎么行呢？”徐力焦急得眉头蹙起，语气急促说：“我不同意你搬出去，你才多大，你这么半大点孩子搬出去住哪里，谁去照顾你的生活起居。”
“这些我早考虑好了，我能照顾好我自己。”
江识见徐力又要张嘴，赶紧打断他的话：“时间不早了，你去休息吧，我不舒服，想早点睡。”
徐力本还想再劝几句，可他见江识翻了个身只留个后背给自己，知道他心里烦，怕自己再劝下去会适得其反，不得不转身走出那间卧室。
这天晚上徐力在床上翻来覆去折腾了大半宿怎么都睡不着，眼下店里生意正红火，郑云又怀了孩子，所以无论如何他都得将江识这颗棋子紧紧拽在手心里。
可从江识今晚决绝的态度来看，那孩子这次是吃了秤砣铁了心非要搬出去不可，若明天还是劝不住江识的话，那他就只能将游戏计划提前实施了。
第二天徐力起床的时候江识已经开始收拾行李，尽管他已经使出浑身解数劝江识留下来，结果却不尽人意。
所以，在江识拧起行李要走的那一刻，徐力立刻从裤兜里掏出早已准备好的三千块钱递给江识：“最近天气热，你也别着急找事，这些钱你先拿着，没了就打电话给我。”
“不用，我自己能养活自己。”江识说着轻轻推开徐力。
徐力见江识不肯要他的钱，于是一把拉过江识的背包，将钱放进去。之后装出一脸担忧的表情问江识：“你有想好去哪么？”
“先去胖子家的网吧待着，之后的事到时候再说。”
徐力一听江识说要去胖子家，嘴角不受控制往上扬了扬，可他极力克制住内心的狂喜，仍保持着开始的语气：“也好，你辛苦了这么久，是该放松放松了。钱的事你不用担心，没了告诉我，等哪天想回来了，我去接你。”
江识揉了揉眼框，依依不舍看了徐力两眼，然后拎起包走了。
门被推上的那一刻，徐力不再控制脸上的笑意，心里悬了一整晚的石头也算是落了地。因为从刚刚江识红着的眼框不难看出，那傻小子对他的算计还一无所知。
大半年前江识跟他并不相识，都能被他骗来这里。
所以此刻他有足够的自信，自信江识那小子哪怕走了，但心仍被他牢牢握在掌心里。
既然这次那小子死活要搬出去，那就让他搬出去一阵子好了，况且这对自己来说或许正是天赐良机也未必。
徐力不信江识在胖子家的网吧住上一段时间能不玩游戏，一旦他游戏玩上瘾，那缀学可就是板上定钉的事了。
可就在徐力为自己的聪明算计以及毫无破绽的演技自我陶醉时，江识已经坐在去省城的车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