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万阿奶诉往事
婉宁回到家，抱着孩子，陪着万阿奶说着话。
万阿奶看着窗外来来回回的人群，突然说道
“其实我是个土财主家的闺女，自小生活就富裕，性子也被养的天真，不谙世事”
“那个时候我年纪小，也记不清是哪一年，只记得，那是个除夕”
“那天晚上，我正在屋里和伺候我的丫头玩捉迷藏，我娘就浑身是血的闯了进来”
“什么也没说，收拾了些银钱和首饰，就带着我和丫头就往后门跑”
“我娘将我们藏在一个废弃的地窖里，嘱咐我们无论听到什么声音，都不要出来，也不要说话”
“我娘走了，走的那么决然”
“后来，我听见有很多男人的声音，他们好像在翻找着什么，我很害怕，下意识的哭出声来，喊着娘”
“幸亏丫头及时捂住了我的嘴”
“过了很久之后，丫头放下我，自己偷偷出去，很久很久才回来”
“她回来之后，什么也没说，拿着我娘准备好的银钱，抱起我，从后门跑了出去”
“虽然一路上她都捂着我的眼睛，但我还是在指缝里看见了躺在地上的人，和已经干了的鲜血”
“从家里逃出来之后，我们就以姐妹相称，她对我也像对妹妹一样照顾”
“丫头比我大不了几岁，带着我日子过的艰难，直到后来她遇到了一个男人，就跟他在一起了，我们的日子也好过很多”
“好景不长，那个男人的娘，就嫌我是个拖油瓶，要把我卖了，丫头死活不肯，还被打了一顿”
“当时那个男人就站在一边，眼神闪烁，不敢看丫头，也不敢看我”
“因为丫头的死命相护，我留了下来，但日子越来越难过，每个人看我的眼神，都带着不怀好意和厌恶，吓得丫头干什么都要带着我”
“直到有一天，丫头抱着我，哭了很久，之后她告诉我，她要送我，她不能让我进那种地方”
“当时我还不明白那种地方是什么地方，但我明白了，要离开她了”
“我问她，她为什么不跟我一起走，她说，她放不下她的孩子”
“之后，她收拾了我娘当初留给我的东西，然后借着去河边洗衣服的名义，将我送出了村子”
“我走之后，就再也没有见过她了”
“我一个十来岁的丫头，带着那些东西，东躲西藏的，好不容易才遇到了你爷”
“你爷穷，还不受宠，我当时也没有看上你爷，但见惯了人心凉薄之后，再遇上你爷这种实诚的，心里有一股安定的感觉”
“我当时就想，能有个男人帮忙挡风遮雨，定也定下吧，总比流离失所强”
“我没有要彩礼，当然，我也没嫁妆，你祖奶奶觉得能不花钱，就白的一个媳妇，挺划算的，也就让我进了门”
“你爷那个时候，也不爱笑，整天冷着个脸，好像人家欠了他钱一样”
“刚嫁给你爷那会儿，我整天提心吊胆的，生怕你爷那天生气了会打我”
“后来啊，日子一长，我也慢慢摸索出来了，你爷啊，其实就是不会表达，实际上，他心可软了”
“我娘家没人，你祖奶奶就可劲的欺负我，你爷总是偏帮着你祖奶奶”
“有一次，你爷出去给人干活，好几天没回来，你祖奶奶欺负我，我顶了她几句，她就动手打了我，还不给我饭吃”
“你爷回来看见了我身上的伤，气的眼睛都红了，掀了桌子，跟你祖奶奶一顿闹腾”
“从那天起，你祖奶奶就再也不敢跟我动手了，就连我那妯娌，对我也客气了许多”
说着，万阿奶浑浊的眼睛里，闪烁出亮晶晶的光，带着怀念说道
“我嫁给你爷的时候还小，才十四岁，折腾了很久都没有要上孩子，为这，我没少挨骂”
“我刚怀孕的时候啊，你也高兴坏了，跟我说，他还以为他这辈子，都当不了爹了”
“那个时候，我才知道，你祖奶奶这么折腾我，是因为她觉得我进门那么久，都没怀孕，以为我生不了孩子”
“所以，才那么折磨我，想让我自己离开，好给你爷再娶一个，只是你爷，一直不肯”
“我怀孕之后，你爷总是偷偷去林子里给我掏鸟蛋吃，有时候，还能逮上只麻雀”
“每次你爷都是在外面烤好了，才带回来给我，让我躲在屋里偷吃”
“可时间一长，就被你祖奶奶发现了，就骂你也是白眼狼，你爷爷不在意”
“那年冬天，我怀孕六个月了，你爷怕孩子营养跟不上，想让我多吃俩鸡蛋，你祖奶奶不给，你爷没办法，就出去给人干活去了，想着多挣点，让我也多吃点儿”
“那天，刚下过大雪，你祖奶奶就非让我去河边洗衣服，我当然不肯了，家里那么多人，咋就非让我一个孕妇去”
“你祖奶奶，看我顶嘴，就开始骂我，扯着我去河边”
“天那么冷，我穿的又薄，回来之后，我就发烧了，孩子也没保住”
“你祖奶奶就怪我，说都是我身子不好，才会容易生病，保不住孩子”
“你爷回来，看着我平坦的肚子，很生气，把家里一顿乱砸，谁也拦不住”
“你小爷爷也不是个好的，借此撺掇着你爷奶分家，你大爷爷当时不在，你大奶奶也插不上话”
“所以，你祖爷爷就在你小爷爷的哄骗下，分了家，家产呢，也让你小爷爷哄去了大半，等你大爷爷回来的时候，事情已经尘埃落定了”
“所以，当你祖爷爷他们老了，想跟着你大爷爷养老的时候，你大奶奶是死活不同意”
“分家之后，你爷就带着我出来了，找了个没人要的茅草屋，住了进去”
“你爷为了不让我受苦，连轴转的给人家干活，挣了几块钱”
“你祖奶奶冷静下来之后，来过几次，劝着你爷回去，你爷怕我受欺负，死活不肯回头”
“那个时候，我身上虽然冷，但心里可暖和了”
“熬过了冬天，你爷就找人帮忙，盖起了房子，我们才算是有了个落脚的地方，有了个家”
“说起来也是笑话，当时你爷宁愿请外人帮忙，都不肯找自己亲兄弟，你祖奶奶为此，也没少生气”
“后来，你小爷爷要结婚了，你祖奶奶带着他过来要钱，你爷不肯，说你小爷爷有手有脚的，凭什么结婚要他出钱”
“你祖奶奶要不到钱，就要回去了，可是你小爷爷不是个善茬，对我推推搡搡的，你爷一生气，就抄起棍子，对着你小爷爷是一顿乱打”
“兄弟两个打的是头破血流，谁都拦不住”
“后来，你小爷爷趁你爷爷不在，来家里一顿翻腾，把家里的钱和物都给抢走了”
“你爷爷回来之后，上门去要，你小爷爷不给，你祖奶奶也护着，当时你爷撂下一句，你爷爷这婚，肯定结不成，就回来了”
“你小爷爷结婚那天，你爷拎着棍子打上门去，砸了整个婚礼”
“你祖爷爷生气，说你爷，要是再闹，就不认他了”
“你爷就说，不认就不认，但钱，必须还回来，不然就一命换一命”
“你祖爷爷让你小爷爷把钱拿出来，你小爷爷不肯，说都花了，要钱没有，要命一条”
“最后，你祖爷爷也没了办法，就说，当养老钱了，你爷呢，就说也行，但是要请人做鉴证，以后你祖爷爷他们老了，需要人照顾的时候，不能找他”
“你祖爷爷再不愿意，也只能应下”
“之后，你祖爷爷和你爷还有他两个兄弟，按了契约，将这事定了下来”
“再后来，有个木匠看你爷激灵，愿意带着他干活，你爷也想学门手艺，就应下了，带着我去了城里”
“进城不久，我就坏了你大伯，你爷那个时候可高兴了，只是我上次小月子没休息好，落下了病根，生你大伯的时候，气血不足，差点没了”
“再后来，我又怀了你爹，你爷就更高兴了，有啥好吃的，都往家里买，求神拜佛的希望你爹能平安出生”
“可能是日子好过，我吃的也多，你爹长的个头大，我怎么都生不下来，疼的我再炕上打滚，最后没办法，还是找了产婆，才将你爹生下来的”
“那个时候，你爷对你大伯和你爹，一样的疼爱，可是你大伯到底先出生，你爷疼的久了，就成了习惯”
“而且，你大伯整天跟着你爷东奔西跑的，嘴也甜，也会说，每天都哄得你爷高高兴兴的，你爷自然欢喜”
“等你爹会说话的时候，老木匠家里出了点事，不干了，你爷呢学了个半吊子，自然比不上人其他的老木匠，渐渐地，家里的日子又恢复了原样”
“我和你爷，为了养家，自然顾不上你爹他们，所以啊，慢慢的就忽略了你爹”
“阿奶，你别说了”婉宁哽咽着说道
“你不用哭，我没事，你爷是难得的疼媳妇的人，我这辈子，能跟着你爷，是我的福气”
“其实，这人到了知天命的年纪之后，什么时候，都有个感应”
“昨天下午，你爷自己买了肉，买了菜，让你大伯母给做了，今天中午，你爷又买了自己爱吃的螃蟹酱，喝了日常舍不得喝的好酒”
“今天中午，临午睡前，你爷就跟我说，临走前，要享享福，当时啊，我这心里就有数了，只是没想到，他走的这么快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