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开府宴(十一)
等那一行纨绔走了,若星这才长长呼出一口气,转头笑盈盈对那南钺姑娘问道:“姑娘有没有水,刚才说了许多话,我有些渴了。zhaikangpei”
南钺姑娘愣了一阵,连忙拿镶银的瓷杯给她倒了杯水,见她仰头喝下,才弱声问道:“你们几个,也是女子?”
刚才她们几人过来时,南钺姑娘一眼就看出了,这几个“公子”都是乔装的女子。
若星坦荡承认道:“姑娘好眼力,请问姑娘芳名?”
“我叫甘莎。”甘莎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露出一口白牙,“刚才真是要多谢几位姑娘解救了。”
若星抬起袖子一擦,爽快道:“我叫宋若星,甘莎姑娘不用道谢,我南钺出了这等仗势欺人的泼皮无赖,我还不好意思呢。”
甘莎羞涩道:“其实……我们南钺以前内乱之时,也曾有过很多这种欺负弱小之人,我就是那时候不堪忍受欺辱才逃来大荣的,那时……还未打仗,如今听闻南钺换了新主,已经不再像之前那样了,而且吗,大荣的将军不欺战俘,不屠百姓,我对大荣并无恨意。”
这甘莎是个讲理的好姑娘,若星和她聊了几句,就觉得刚才救她救值了,虽然叶舜在身后小声提醒,假装皇亲国戚狐假虎威,被抓到可是要掉脑袋的,若星全然当作没听到。
她把叶瞬拉到身旁,狐假虎威:“这位是大赌坊的少东家叶瞬,日后若那几个无赖再来找姑娘麻烦,可以来找她帮你。”
“能帮到各位姑娘是我叶瞬的荣幸哈。”在场的人确实只有叶瞬有护人的本事,所以若星给的这顶高帽子,她就收下了。
甘莎为了感谢她们,热情地招待她们品尝南钺的美食,若星早就盯着那些不常见的美食看了许久了,迫不及待坐了下来。
南钺的吃食多是酸辣可口的,还有一些不常见的山珍菌茸类,用来做汤一绝,若星感觉自己闻一闻那锅红泥小火炉上的松茸就迷糊了,香,实在是香!
甘莎端了一锅松茸鸡汤放到案上,又给她们端来一盘酥皮包子,还有一些没见过的鲜花炒菜,竟然还有炸蚂蚱!
若星迷糊了。
这么多没见过的吃食,只感叹世间之大,真是无奇不有。
在吃之前,若星依然把这种菜小心分出一份,才动筷子。
叶舜瞧着好奇,问道:“你这是要给谁打包呢?”
若星和甘莎借了个食盒,把吃食都妥帖放好,说:“带回去都复刻一份,给东家试菜。”
“哟,你对你这个东家还挺上心的。”叶舜挑挑眉,探究道,“究竟是什么好东家啊,值得你这般挂念?”
若星护着怀中食盒,浅浅莞尔,杏眼中不自觉就有些小得意:“自然是,平定天下的大功臣,还能让我在此安安稳稳吃到五湖四海美食,让我一生无忧的谪仙东家了。”
叶舜一听这个形容,心下了然了,心道难怪要来珍奇夜市采买,确也颇才配得上这东家的身份。
几人吃得开心,酒也喝上了,顾泱泱贪图甘莎酿的玫瑰米酒,拉着其余几人喝得不亦乐乎。
若星小口喝着那松茸鸡汤,忽而尝到一味狗鼻子也闻不出的香料,喝一口,后味微甘解腻,回味无穷,她回身问甘莎:“甘莎,这鸡汤里有一味香料,吃来让人上头,好像是一种叶子茅草一样的,能问问是什么特殊的香料吗?”
“若星姑娘好味觉,竟能吃出来。”甘莎一听就知道她问的是什么,盈盈为她解答,“这是我们南钺的国草,叫夜叉草,常用来入药,也用来做菜,但因为吃多了容易有瘾,我们做菜都只会放很少很少,用来提鲜解腻的。”
若星愣住了……夜叉草?这不就是江焉阑中的那种蛊么……
甘莎见若星惊异的神色,以为她被吓到了,忙道:“姑娘不要害怕,我这鸡汤里只放了少许夜叉草,不会让人上瘾的。”
若星镇定心神,问甘莎道:“我家中有人因误食了这种草而月月被折磨,甘莎你可知如何能解此蛊毒?是不是要找天山的雪莲,悬崖下的鸢尾,在以人血坐药引,才能治愈?”
甘莎听她这一番话都听呆了:“这是什么野郎中告诉你的,根本不用找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来入药,在我们南钺,毒草附近必有解药,夜叉草常被一种竹狐为食,竹狐的血就可解此蛊,只是,竹狐因稀少,在南钺已然多年不常见了,这蛊毒和无解无异。”
若星刚燃起来的希望又一点点熄灭了,她拉住甘莎的手,把装着银子的荷包都交到甘莎手中,诚恳道:“甘莎姑娘,我家中人等着救急,如果你知道哪里能找到竹狐,能不能告诉我?”
甘莎把她的荷包推回去,摆了摆手:“你刚刚救了我,我怎能收你的银子,你也是英雄姑娘,我自然无有不说的,这竹狐被南钺皇庭捕没了,但皇庭中还有,听闻不久后的春日宴南钺要来大荣邦交,进贡的礼品中就有竹狐,这东西虽在南钺珍贵,但对一般人来说只是普通强身健体的药材罢了,你可找找宫中门路试一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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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星心下了然,对甘莎道:“谢谢,我知道了。”
这等贡品,若不是皇亲国戚,谁能分到?但办法总比困难多,距离春日宴还有些时日,她可好好计划一阵。
与甘莎道别后,叶舜做主为玲珑四司采买了一批各国的食材和香料,没有人敢为难叶舜,价格上也便宜许多,但并不是因为叶舜的身份,而是因为她是个自来熟,和谁都能聊上几句,不会外语还能上手比划,简直八面玲珑。
若星深切体会到朋友多了路好走的道理,离开珍奇夜市之时,她们简直满载而归,叶舜还要为她们安排送行的马车,若星不大好意思,便拒绝了。
到了关口处,却不见拦住她们的那位市舶司司正,反倒换做了另一位司正来,若星疑虑了一瞬,心道许是换班罢。
关外,一马夫迎着宫灯上前来,拦在了她们面前,借着烛光,若星这才看清那马夫的面容,竟是将军府的马夫。
她记得来时没有借坐将军府的马车呀……
马夫拱手向她们行了一礼,道:“宋姑娘,我家将军邀您到马车上一叙。”
若星心下咯噔一声, 脱口而出:“你家将军也在这?什么时候……”
她刚才在珍奇夜市上对那几个纨绔大放厥词,这要是被江焉阑听去了,真是好一场酣畅淋漓的拍马屁啊……
顾泱泱在背后瑟瑟道:“我们也要去吗?”那个少将军有些凶凶的,她怕。
马车只道:“陆公子的马车已为三位姑娘备好了。”
顾泱泱一听,陆大公子,那感情好,这陆大公子脾性好多了,她便拍拍衣衫,当先走了上去,转头见柳雨和春芽还站在原地。
春芽有些担忧地拉着若星:“要不,我陪你一起吧……”
若星倒是从容,拍拍春芽的手背安慰:“别担心,那少将军不是坏人,不会吃了我的,况且今日,我们也没犯什么错呀。”
“我担心的可不是这个。”春芽叹了口气,问她,“你可想好了,要上那少将军的马车?”
若星莞尔:“想好了。”
春芽已然明白若星的心意,不再劝说她,默然点了点头,转身上了陆公子的马车。
柳雨负手站立在若星身旁,不肯上车,她将束发垂下的丝带潇洒甩到脑后,问马夫道:“陆公子今夜一直在珍奇夜市?”
马夫想了想,如实道:“是的。”陆公子今夜陪少将军来赏玩,一早便到了珍奇夜市,那会儿这几个姑娘都还没到。
柳雨冷笑一声,摇着扇子走到车马前,只听那陆大公子正如沐春风一般和顾泱泱在说笑。
见柳雨上来了,陆初霁眸光微亮,走出马车,对她伸手:“柳姑娘。”
柳雨没让他扶,而是自己一跃上了马车,陆初霁垂眸一笑,也跟着钻了进去。
柳雨坐定后,也不管身边是否还有别人在,对着陆初霁凉凉道:“陆大公子几日前说送我们几张珍奇夜市的邀贴,可我们一关外就被司正抓了,说邀贴是假的,莫不是陆公子给了太多女子邀贴,不小心把假的给了我们吧?”
“还有这等事?”陆初霁脸色一沉,正色道,“柳姑娘,初霁发誓,只送过你一人邀贴,今日让几位姑娘受苦了,初霁一定查明此事,再来和柳姑娘赔罪。”
柳雨其实知道邀贴不是假的。
在听到陆初霁说只送过她一人时,她就已经气消了,一个厉害的猎人,若要真正狩猎成功,是需不断试探的。
若星见她们都上了车,这才随着马夫走到那辆红漆雀纹马车旁,轻轻一跃,娇小的身躯钻进锦帘,一抬眸,便见一身玄色窄袖的江焉阑正靠在窗棂上假寐。
“被人刁难了,为何不派人回将军府找我。”他睁开一双深邃撩人的琥珀眼,不悦道,“你现在是将军府的人了,你不知道么?”
若星从善如流坐到他对面,眨了眨眼道:“并非什么大事,我自己都解决好了,少将军军务繁忙,就不必烦扰这些小事了。”
在他的眼中,她的事从来都不是小事。
江焉阑凝着她天真无邪的笑眼,最终垂下眼眸,只是道:“玲珑四司是在为将军府做开府宴,有人刁难你,自然就是刁难我,又怎是小事,下次直接派人来寻我,军务并不繁忙。”
怎么感觉他生气了呢。
若星克制着想哄几句,但转念,忽而想到,今日离开将军府时,她看到长宁公主的马车停在将军府后门。
一时心下百转千回。
江焉阑不认她,莫不是因为,他真的对长宁公主有意……
想到此处,她收起见到江焉阑的雀跃,老老实实缩在马车的角落里像个鹌鹑,敷衍道:“是,少将军。”
江焉阑见她忽然像霜打的茄子,想着是他刚才有些急了,语气凶了些,他鸦睫微垂,缓声找补:“没有责怪你。”
若星刚想说话,鼻息间忽而闻到一抹熟悉的香料味,刚刚在甘莎的食摊上才闻到过。
她蹙眉问:“少将军,今日身体又不舒服了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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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焉阑一怔,眸色落在若星的眼中。
这几日蛊毒发作,他在南钺商队那买了不少夜叉草,但并没有服下缓解。
他在犹豫,只因那一日,做了一个春色怡人的梦。
他想,如果一直痛得神志不清,是不是还能再次梦见她……
一瞬之间,体内的蛊毒好像又翻涌了上来,江焉阑自觉念头龌龊,不敢再看,冷硬地偏头避开若星的目光,喉间微动:“没有,让马夫在前面街口停,我要去徐将军的府邸一趟。”
这里离徐将军的府邸不远,他可以去暂时修整。
若星看到他脖颈下如玉的肌肤红了一片,延伸至衣领之下,上次他的蛊毒发作时,也是浑身被烤一般滚烫。
她当即起身撩开车帘,对马夫道:“少将军不舒服,请快一些回府。”
……
两辆漆雕的马车在夜间疾驰而去,李香雪掀开车帘下了马车。
“……是属下无能。”市舶司司正跪在马车前,低头道,“但那几个小娘子有贵人相助,所以才……”
贵人,又是贵人,她在这盛京城待了几载,也没觉得遍地都是贵人,讨好一个珩王就让她够烦的了。
早说那丫头攀上了少将军,长宁公主还不信!那丫头敢碰公主看上的人,迟早没好果子吃!
李香雪扶额,只觉无奈,挥手让那司正退下了。
虽心有不甘,但想到盛京城的街市商铺总归大部分都是在珩王管制之下的,没人敢造次,她又舒坦了几分。
“珩王今夜可回府上?”她问身后的女使。
女使低眉道:“奴出府前问过王爷的贴身侍卫,说是王爷今日为西凉战事进宫了,恐不回府。”
“嗯,知道了,那今日便回灵动坊吧。”李香雪松了口气,拢了拢身上的蜀绣斗篷,露出的一截藕臂上,隐约透出几条触目惊心的伤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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