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招摇
江焉阑眼中涟漪极淡,似乎有些乏了,他用手托着额角,吩咐身后的侍卫:“把涉今日之赌局的人抓起来,送进大理寺候审。”
“是!”
一声令下,侍卫从四面八方涌出,看得出早已在此埋伏许久,是有备而来。陈之川恨恨仰头望着那少年将军,目眦欲裂道:“就是圣上在此,抓人也需证据,少将军凭口舌之言就将我父亲绑了,天理何在,王法合在!”
若星在帷幕后听着,心下直为江焉阑捏了把汗,这个新贵,着实太过莽撞了些,明眼人一看就知,这陈家敢在京中如此任意妄为,定然是有靠山的,而且,这个靠山还不小。
江焉阑一笑,拖着音调道:“证据?审了你们不就有了。”
“如此多重臣官眷在此,少将军这是要都抓回去严刑逼供?”陈少川冷笑一声,怀中抱着自己的老父亲镇了镇心神,想到今日在此赴宴的官员不少是朝中重臣,全抓回去,朝堂就要翻天了,他断然觉得江焉阑没那么大的胆子!
江焉阑一挑眉:“什么重臣官眷,本将军怎么没看到?”
陈少川一愣,回头四看,忽而发现刚刚在此觥筹交错的官宦们已然不见,实则是在江焉阑发难之时全就逃了……
“他娘的,你故意的!”陈少川是个聪明人,马上就知道江焉阑做了什么手脚。
太子利用金麟山庄在宫外敛财积势,陈家一样是利用景乐宫为珩王“礼贤下士”,招揽朝内人才,多年来众人皆知陈家所为,但顾及珩王,要么装作睁眼瞎,要么选择站在珩王的势力下。
圣上病休后,太子势单力薄,极少能插手朝内之事,有传圣上早已有了废太子之意,于是,立储之事便一直在朝中争论不休,而去载开始,圣人的八个皇子,已然突然暴毙了两个。
大荣朝的内阁制度一直是三方势力鼎力,政务处理机制稳定,朝中因为立储之事自然也分成了几派,对这些人来说,朝中不管谁做储君都一样,还不如扫过门前雪来得重要,于是,对立储之事更加当作茶余饭后的娱乐了。
陈家就是利用了这一点,在景乐宫进行博彩关扑,今日最大赌注的一项,便是体弱的三皇子和年幼的八皇子谁先退出争储,当然他们十分谨慎,皆只口头定赌,并无留下证据。
朝中更是人人都知道江焉阑这个新贵是太子从边疆带回来的人,谁能想,他回朝第一件事,竟就是想端掉陈家。
而且,他故意放走其他官宦,打着杀鸡儆猴的算盘。
呵……可他陈家又岂是一般人?看来这少将军还是少不经事,太年轻了点。
陈少川笑了笑,“如若少将军连珩王都不放在眼中,那便把我们父子都带回去审审看吧。”
江焉阑睨了陈少川一眼,淡声道:“那就看看珩王会不会来救你。”
侍卫带走了陈家父子,剩下的侍卫清理景乐宫,将人都赶出去后,陆初霁从厢阁中慢慢走出来,面如死灰。
这人说带他来吃席,他还以为砸场子是开玩笑,没想到是真砸了……
他们陆家的前程堪忧,堪忧。
陆初霁如此这般想着,一抬眸,忽见江焉阑一伸手,从台上的帷幕后捞出了一个水灵灵的姑娘。
若星一下没站稳,堪堪撞到了面前的男子身上,她立刻捂着额头退后了几步,惊魂未定地看着江焉阑。
江焉阑负手随性而立,整个人招摇得很,灼眼得很。
“你又为何在这里?据我所知,景乐宫今日,没有邀外客吧。”
若星随口胡诌道:“我……我与友人出来游玩,无意中看到这里很热闹,所以才溜进来看看的,谁能想到……”
江焉阑摇了摇头,只要不在他的视线范围内,她就容易自己去找危险,这已是第二次了。
看来往后还得找几个人护着她。
若星见他沉默,心下咯噔,没想到江焉阑是来抓人的,她想到自己刚才说了些什么大逆不道的话,难堪地闭了闭眼,只觉自己想象力真是太丰富了。
未等江焉阑“发落”她,她马上低头为自己辩解:“少将军,小人此前误会了您一次,后来因为您如此在意我那张字据的事,小人才心生怜惜,产生了第二次误会,希望少将军看在小人是全心全意担心少将军的份上,不要再追究了。”
如果若星此时抬眸,就不会错过江焉阑似笑非笑的琥珀眼,只可惜,她没有。
她以前想让他帮忙下河抓鳜鱼时,也会时不时这般耍赖卖乖,他已经许久没见过这个画面了,极为想念。
不过……他虽然很想被她带走,但如今他抓了陈家,很快就要在京中引起轩然大波,可能会成为众矢之的,和她走得近,只会害了她。
在金麟山庄时,太子就是捡到了那支她丢失的蜜樱宝石簪,知晓了他的心意,彻底将他拿捏在手。
他不会让她因他而入险境。
不管他有多想念,都只能克制在心底……
“之前那些事,你忘了便是,不必在意,今后都不要再提起。”江焉阑收起笑意,冷下声音。
若星微怔,抬眸看着江焉阑的背影,完了完了,他变脸怎么比翻书还快,定然是生气她说他人后做小倌了,想到他刚才那般嚣张的行事风格,现下又这般阴晴不定,顿时心下打鼓,只望这少将军不要记仇的好……
江焉阑转过身不再看她,对不远处的陆初霁道:“表兄,我还有政务要处理,这个姑娘和她的朋友是你们陆家的四司,就由你带回去吧。”
陆初霁愣了愣,定睛一看,这个姑娘确实有几分眼熟,似乎在三妹妹的茗月轩见过,而且看起来,这姑娘和江焉阑认识。
陆初霁是个聪明人,看江焉阑的神色就知有些事不该问的不要问,于是上前对若星温声道:“马车就在外面候着,姑娘的几位朋友在何处?我一道将你们送回陆宅。”
若星想起顾泱泱她们,立刻四处张望了,好在侍卫在清了景乐宫,将可疑的人都抓到了莲花台下,此刻那三个姐妹正苦哈哈地等着她去解救。
若星和陆初霁说清楚后,那三人就被侍卫放了。
离开景乐宫前,若星下意识看着一眼台上的江焉阑,她咬了咬唇,想说什么,又觉得太过僭越,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跟在陆初霁身后上了马车。
马车上,陆初霁看着这几个姑娘像鹌鹑一样挤在一起,不由得往后坐了坐,咳了一声打破空气道:“几位姑娘为何会出现在景乐宫,那里应当不是女子会去的地方。”
若星这才想起她们是去做什么的,她顿了顿,想到陆初霁是陆家大公子,她们去调查贺大人本就是为了陆家,告诉他也无妨,于是说道:“此前我得知刑部的贺大人故意抢了陆家升迁宴的客,这次出来,碰巧看到贺大人进了景乐宫,本想调查一二,好让陆大人的宴席能办得更好一些,所以才溜进去了。”
旁边的顾泱泱小声道:“贺大人跑了,我们亲眼看着他从狗洞钻出去的,这什么大官,如此不磊落,定是贪污了!”
陆初霁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忍不住问道:“虽我不懂这四司之道,不过那贺大人与我父亲是朝堂龃龉,就算你们把宴席办得再好,也无法左右什么,何须去查他呢?”
若星直起身子,说到她的专业,她可就来劲了:“陆大公子,这您就不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