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七章:买个假酒
顾泱泱睡到一半,起身看到屋中还亮着烛火。
一抬头,见若星正风尘仆仆从院子外进来,吓了顾泱泱一跳,连忙揉着眼睛起身,去帮她脱下沾了凉气的披风,抓了一件加绒的披风给她披上。
“若星,你怎么半夜还出门,想什么呐!”
想到刚才那如梦境般的一幕,若星苦笑了一下:“只是去散散心,今夜实在有些心烦意乱。”
顾泱泱拉着她到榻上坐下,给她倒了杯热茶暖手,“你在烦什么,可以和我说说,说不定我能给你排忧解难呢。”
若星想了想,将陆春彩说的有关贺家的那些话告诉了顾泱泱。
顾泱泱拍案而起:“好啊,真是冤家路窄!那我们必要把陆大人的宴席大办特办,气死那群坏人才是!”
若星冷声:“那是必然,陆大人这席面我们定然要做好,还要帮陆大人把那些被抢走的贵客抢回来,到时候让贺家办个空宴,才能解恨。”
顾泱泱一听这个就睡意全无了,摩拳擦掌道:“对了,我早早就选了几壶酒给陆大人升迁宴上用,你要不要看看?”
若星点点头,顾泱泱就去漆柜中拿出一叠宣纸回来,两人打着灯窝在一条披风里,头凑着头一起看。
“琼林酿,蔷薇露,流香酒……这些酒也太贵了。”若星越读下去越吓人,有些甚至是皇家酒,颇为夸张。
顾泱泱理直气壮:“贵不好吗?姑母不是教咱们,宴席做的是东家的面子,刚刚你还说要帮陆大人好好办呢,我还嫌少了……反正陆大人有钱!”
若星扣上酒单:“我说的好好办不是这个意思,陆大人初到京中,如今也只是个五品小官,树大招风,怕不大好。”
“你就是思虑太多了,咱们大荣朝不是以享乐为上吗,最近朝中又打了胜仗,京中那些官员家家都在大摆筵席呢。”
若星摇头道:“泱泱,这两年雨水甚少,你记得我们来京之前,扬州城下的一些县级还在闹灾荒,只是因地方太小,才未曾在京中引起波澜,前几日我去商街采买,听闻开封附近的村镇也开始闹灾荒,实则,灾荒一直都有。”
“可是,那些灾荒并不严重……”
顾泱泱说的是,正因为不严重,所以才没引起京中这些达官显贵的注目。
“我只是想到,当今圣人良善,前几载未病休时,只要有饥荒,不管大小,都会第一时间开放国库赈灾,再小的地方圣人都挂着念着,只是这几载有心无力,正因朝中无人在意,陆大人若是在意了,不敢行那铺张浪费之事,指不定,圣人会看到,反之,那贺家也会被看到。”
她还记得贺家多年前那个奢靡的斗兽之宴,贺大人只怕,比陆大人要面子得多。
顾泱泱听完,顿觉得十分有道理:“你说得对,人人都大摆筵席,如果陆大人小摆一下,岂不是就特殊了?”但转念一想,又觉不行,“可是陆大人这么好面子,要是给他省钱……指不定会把我们给轰出去的。”
若星戳戳她脑门:“你傻呀,你忘了我们第一次来陆家,是如何花小钱办大事的了?我们虽然省钱,但我们还是会让陆大人面上有光的,这就是我说的好好办。”
顾泱泱“哦”了一声,似懂非懂,反正都交给若星就对了,她什么都懂。
若星还想到一事,她垂眸看着纱灯中莹莹的烛火,喃喃道:“况且,如今那少将军是陆家的人,陆家其实是在靶子上的,京中不知多少双眼睛盯着陆家,一步行差就错,指不定连那个少年将军也害了。”
顾泱泱不解:“怎么会,那少年将军那么威风,现在可是圣前红人!”
若星手中握着热茶,身子暖了,思绪也开了:“张司长给我们讲过一个故事,以前,圣人封了一位圣贤为平章事,其后就派人去盯着那圣贤的宅门,如果圣贤骄奢自大,大摆筵席,拉拢朝臣,那便打算狠狠责罚,好在那圣贤是个明白人,并未摆宴,这才度过了一劫。新贵门前,总是事多的。”
顾泱泱是根本想不到那么深层的事,此刻听她娓娓道来,觉得脊背发凉,这下是真的听明白了,良久后看着自己的酒单苦恼:“那我这些酒怎么办啊?”
若星浅浅一笑:“无事,明日我们去街上,看看最穷苦的百姓喝什么,我们就给陆大人喝什么。”
……
茗月轩外的飞檐凉亭内,江焉阑还迟迟未走,他自小与野兽同行,听力极好,这会儿静静听了良久若星的“大论”,听到最后时,眸中轻荡起涟漪。
她竟在怕陆大人铺张连累了他。
他不由得一阵心潮涌动,但很快,那颗心又重重沉了底,如今他为查明江家当年那桩血案已改头换面,暂且不能暴露身份,更不能连累若星。
若星此刻担心的,只是一个旁人而已,不是江白曜。
她还记得他吗?
她……会恨他不辞而别,从此不原谅他吗?
雪停了,江焉阑轻轻叹息,掌心雪,早已化成春水流走了。
……
第二日晨时,若星早早拉着顾泱泱和柳雨春芽出了门,到了商街,她用碎银向酒楼的小厮打听了灵动坊的位置。
很快,四个姑娘就整整齐齐站在了京城最繁华的东相街上,昂首盯着不远处的一栋高楼宅宇。
若星道:“我看来看去,就觉得那个宅子最适合我们玲珑四司。”
柳雨:“同上。”
顾泱泱:“同上。”
春芽:“可是……那不是灵动坊吗?”
若星点头:“是,但总有一天,我们要把灵动坊的牌匾给摘下来,踩碎了,挂上我们的牌匾。”
顾泱泱捧哏:“挂上我们的!”
“然后把张司长她们接过来,把姑母救回来,再把以前姑母给我们找的女学究们也找回来,继续给我们上课。”
顾泱泱呵呵笑道:“抢宅子很好,上学就免了,我可不想总被罚站了。”
若星反手敲了一下她的脑瓜子:“没出息,你就是因为不读书,上次才会被酒果子给骗了。”
“好汉不提当年事,我现在已经不会被骗了!”顾泱泱恨不得抹平赌坊的记忆,尴尬转移话题,“总之,我们应该先去打听一下那宅子多少银钱。”
过了一会儿,四个人蹲在台阶上吃春饼,丝毫没有刚才的气势了。
“那宅子居然要五万两,抢劫吗?”顾泱泱气得大啃一口,“京兆尹有无人查查贺家的税务啊,一看就贪污!”
柳雨怕碰到刚涂的口脂,大大张着口去咬饼,艰难吧唧了两下说:“那不只是银子的问题,那地段,只卖给有权有势的官宦之家,我们没机会。”
春芽点头:“其实旁边有个小一些的院子挺好的,我刚刚顺便问了价格,只要一万两,没有那么贵。”
若星认认真真把饼吃完,一口都不浪费,起身道:“不要别的,我就要灵动坊的宅子,这抢院子的第一步,就是先让贺大人名声尽损,他官运要是不亨通了,那宅子他们贺家自然也配不上了。”
春芽托着腮:“那是不是有点太难了?”
“不难,泱泱,刚刚去买饼时,你看到那个卖春饼的娘子在喝什么酒了吗?”
顾泱泱点头,对于酒,她的嗅觉天下第一灵敏:“喝的是普通的米酒,最便宜的那种。”
若星问:“除了米酒,还有没有其他的?”
“自然是有的,春饼娘子旁边的挑货郎,随身带的是兑了水的假白酒,送食盒的闲汗路过,身上一股劣质酒果子的味道。”
若星笑道:“那就给陆大人买这几样酒回去办宴。”
……
京城最奢华的酒楼,景乐宫的三层厢阁内,陆初霁见江焉阑出神地望着窗外许久,也凑过去看了看。
“我倒要看看是哪家女子,竟抢了我们少将军的心神去?”
江焉阑回眸,淡淡瞥了他一眼,不怒自威。
陆初霁立刻正经起来,如同一朵白莲花:“我的少将军,您身上那伤还未好,大早上就拉我起来酒楼吃食,我是太担心您的身子了。”
江焉阑没理他,目光依旧遥遥望向窗外,过了一会儿,他线条凌厉的下颌微微扬起,冷声说:“那个叫灵动坊的四司,我看得不顺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