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与君初相识
眼前的男子似乎刚从浴中出来，绸缎般的湿发向下滴着水珠，身上只堪堪披了一件朱红色长衫，在水雾缭绕中更衬得他超凡脱俗。
若星吓了一跳，以为被识破了身份，立刻捂住眼转身，连忙道歉：“这位公子，实在对不住！刚刚有人在追赶我所以我才会无端闯入此地，请公子大人有大量，放我走吧！”
江焉阑看着她纤细的背影看了良久，一双透彻的瞳仁，如海底洗练千年的琥珀，一瞬之间，洪荒尘埃皆凝在那个身影上。
“你，不识我？”
“不识……”她是第一次来这种烟花之地，怎可能认识这里的男子？她想了想，又觉得这男子大抵有些自恋，不然为何觉得别人一定认识他，于是补了一句，“公子一看就是天上人，是小女有眼无珠罢了。”
若星平生第一次如此用力拍马屁，只因刚刚差点被老鸨抓到，她和柳雨跑散了，此刻只望能平安离开这里……
不过，这男子气质出尘，倒是颇有“云中仙”的味道，这厢阁里没有姑娘，不知男子是嫖客还是小倌，虽她只是惊鸿一瞥，但也看得出男子身上没有一丝嫖客的污秽之气，若是小倌……
那得是头牌吧！
“哦？”男子的声音低沉了几分，似乎有些不悦，“那我放你走，有何好处？”
不知为何，若星觉得忽地觉得这个男子有一种强烈的熟悉感……但不可能，这个男子，身形更高，更魁梧，声音也更加低沉，她虽一直只见过戴着面具的江白曜，但自认对他极为了解。
只是有些相似罢了。
“为何不说话？”身后传来衣物的摩擦声，应该是男子穿上了衣衫。
若星回过神来，支支吾吾胡言乱语：“好处……如果，如果公子能放我走，日后我发达了，定回来将公子赎出这里！”
管他什么头牌，先把诱惑的条件摆出去再说！
男子不知为何，竟气冷冷笑了一声，“赎我？”
若星重重点头：“对，赎你，我是……是京中大官的女儿，我很有钱的，定不会食言。”
“行啊，你立个字据吧。”
男子随手敲了敲桌案，若星缓缓回过身，有意藏着脸面，低着头走过去，迅速立了个字据，并画了押。
她扬手把字据递给男子：“好了，公子这下可以放我走了吧。”
男子扬了扬眉，竟真将那字据接过去，收进了袖中，继而道：“你走吧。”
这就可以走啦？若星一刻都不敢多留，低头快步溜出了厢阁。
江焉阑饶有兴致望着她仓皇逃跑的背影，眼中盛满碎星般闪闪烁烁，他喃喃道：“那我可真的等着你来带我走了……若星。”
二楼的厢阁全是军中的士兵们，莺歌燕舞中，把酒言欢、嬉笑怒骂之声不绝于耳，吵闹得仿佛上了山。
若星小心看了看四周，追她的人已经走了，反正来都来了，就过去看一看能不能找到江白曜，否则就这么回去太亏。
她猫着腰从二楼最喧嚣的几个窗台下弯腰蹭过，少不得听到一些淫靡之声，她闭了闭眼摒除杂念，继续偷听。
“……我们江少将军这次可是立了赫赫战功啊，京中烫手的新贵，以后我们跟着少将军，定然是鸡犬升天了！”
江少将军？若星身子一僵，心道，莫不是，莫不是……
“那可不是，只是可惜了太子爷从金麟山庄带出的那批弟兄，悉数全被南钺人俘虏杀了……哎……不然，此刻也会和我们在此地一道庆祝了。”
那士兵说着说着，似乎往地上倒了一杯酒，悲从中来：“敬弟兄们。”
不可能，以江白曜的身手，定然不会有事，不然……刚刚那个江少将军，又是谁？
“江焉阑，怎生现在才来，你需得自罚三杯才行！”
一声大喝打断了若星的思路，她扒拉着窗口一看，只见一个身穿朱红艳色直缀，玉致五官的男子大步进了厢阁，随性拿起案上酒杯，仰头便喝了个清净。
“江少将军有礼！”
众士兵齐齐站起来，欠下身毕恭毕敬望着那男子。
江……焉阑？少将军？
若星心头咯噔一声，坏了，这不就是……不就是刚才那个被她认作小倌还说要赎他出去的男子吗？
江焉阑有意无意中转头看了一眼窗台，眉目含着一汪水似的，此刻粼粼动人，他……在看她？
若星回过神来，立刻蹲下身子捂住嘴，蹭着窗台鬼鬼祟祟跑下了楼！等一鼓作气跑出云中仙，她双手杵着膝盖大口喘气。
此刻她的脑中如同一团浆糊，已然顾不得那位少将军是不是会追究她了，她满脑子都在回想刚才那些士兵所言，金麟山庄的那批精兵全都死了……她一时只觉不能接受，江白曜不会的……不会的……
忽而，一双柔软的手上前抱住了她：“星儿，你怎么了，怎么在哭？是不是里面那些混蛋欺负你了？走，我们去讨公道！”
是柳雨，她们说好走散了就在大门外等候对方，柳雨早已等了她多时。
“没有。”若星回抱住柳雨，还是没能忍住，喃喃将刚才偷听到的事告诉了柳雨。
柳雨心疼地用帕子给她擦脸，柔声道：“星儿，都说人各有命，这或许就是那少年的命数，你若实在痛苦，就想……战场那么混乱，谁又知道谁的命还在不在呢？说不定，那少年早已逃了，这会儿正在来京寻你的路上，只是边疆路途遥远，还得走上一些时日。”
若星知道柳雨只是想让她好受一些，她便不再哭了，但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她甚至没有在那些士兵口中听到江白曜的名字。
抱着一线希望，说不定会有奇迹。
只是……如果江白曜知道的话，她真的……再也受不了离别了。
与柳雨互相搀扶着回到陆家，若星这一夜是在柳雨怀中被哄着睡着的，梦中，她似乎又回到了寒泉庵后山的那条河边。
江白曜爬上树枝，为她在树上挂纱灯，她在树下搭了炉子，丝线鳜鱼粥的香味无比香甜，她对树上的人招手：“江白曜，我们要一起，日日过好日。”
晨时，鸟叫声在庭院内开始吟唱，若星今日起得早，亲自下厨煮了一锅丝线鳜鱼粥。
春小娘尝了一口，惊喜道：“这鱼粥，怕是宋嫂鱼羹来了都比不上！”
陆春彩默默喝了一大碗，却见若星在一旁看着鱼粥发呆。
“姨娘，三姑娘，家中来客了！”竹夏上气不接下气地跑进院子，大声传道，“大少爷和……表少爷来了！”
“表少爷？”陆春彩愣了愣，“是哪号人物，我怎么从来没听说过我们陆家还有表少爷？”
竹夏慌得有些结巴：“是大娘子家那头的表少爷，来头可大了，说是，新贵将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