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留春宴（六）
晨时，木芙蓉的花苞挂上枝头，带来清晨第一缕芳香。
陆府的后门“吱呀”一声打开了，几个女使丫鬟挎着菜篮，说说笑笑结伴从门内出来，准备为自家主子上街采买。
其中一个身穿淡黄罗裙的女使拉着身边的丫鬟，忽然大声笑道：“秋兰，你还不知道吧，我们家三姑娘如今很得大娘子喜爱，大娘子都要在及笄宴上给她加笄呢！”
这个女使正是茗月轩的竹夏。
“你可不要往外说！”竹夏的声音一点也不像在悄声密谈，引得身后那些别的院里的女使竖起了耳朵。
秋兰将信将疑：“大娘子竟愿意亲自给三姑娘加笄？可是三姑娘不是……你莫不是乱说的吧……”
竹夏神秘一笑：“这算什么，大娘子还把大姑娘平日最爱的簪子给三姑娘合髻用呢，你不信，就去问问褚玉轩的女使们，别说我没提醒你，往后大姑娘嫁入高门，肯定也会拉这个最喜欢的妹妹一把的，平日里见了三姑娘，该怎么做你就知道了。”
秋兰恍然道：“我懂了！”
在她们身后，是菊小娘凝香轩的两个女使，狐疑着听完了竹夏的话，菜也不买了，快步转身回去了。
竹夏瞥了一眼两个女使的背影，微微一笑，按照若星的吩咐，到了商街上，逢人就说陆家大娘子贤良淑德，愿为庶女加笄，把大娘子高高捧上了天！
待褚玉轩的女使采买归来，满脸喜不胜收，与大娘子说了今日街上的见闻，她家大娘子如今可是人人交口称赞。
陆大娘子听着心中极为舒畅：“本来我还觉得给庶女加笄有点跌份，现在想来，说不定会因祸得福呢，官人现在正是评绩升迁的紧要关头，让这扬州城看到我们内庭和睦，定也会助官人仕途顺利。”
然而凝香轩却是另一番景象了。
菊小娘正在和灵动坊的四司商议陆灼彩的席面菜单，女使一回来便说了这么一桩膈应人的事。
菊小娘气得一把将案上的茶杯扫到地上，“这个春小娘，真是看不出来，给人做狗腿子的本事如此娴熟！”
灼彩却不在意，拉着母亲的手劝道：“小娘，你动那么大气做什么，春彩那丫头什么都捡大姐姐的用，有什么好的，旁人看了，只会笑话她拾人牙慧罢了。”
菊小娘一脸无语，抽出手来推了一下灼彩的脑子：“我的好女儿，大姑娘已经得嫁高门了，马上就是公爵府里的正头大娘子，虽她的夫家没有袭爵的资格，但仕途可是前途无量的呀，谁不想沾大姑娘的光？那陆春彩一个没人疼的庶女，请嫡母做正宾给她祝词，旁人只会夸她老实本分，用大姑娘的簪子合髻，加的是大姑娘的光环。”
“那……我还是忠义公爵大娘子加笄呢……”灼彩满不在意，“说不定我也能嫁入公爵府。”
菊小娘：“你说为什么那公爵大娘子愿意给一个庶女加笄？我们两家的亲戚关系，早都出了三代远了。”
灼彩：“因为我才貌出众呗，还能如何？”
菊小娘闭了闭眼，她怎么生出了一个如此蠢笨的女儿！
“忠义公爵府家只有一个公子，那公子前些日子里犯了事，如今传闻你爹爹明载开春要升任到刑部，这大娘子是要让你爹爹帮忙打点才答应的这事儿，你还想嫁过去？只怕嫁过去就得守寡了。”
灼彩被她小娘这一番话吓得愣在原地，“那……也是爹爹疼爱我才……”
菊小娘：“你爹爹疼爱你不假，但若是传出去了，两个庶女前后脚办及笄宴，她春小娘就是识大体，我便会被大娘子记恨了，两厢一对比，主君也会觉得我是个不懂事的人。”
了解了这宴席背后的利益轻重，灼彩不敢再多言，煞白着一张寡淡的小脸问：“那……如今我们如何是好？”
“还能如何？”菊小娘冷笑一声，“我们自然也要去表示表示。”
茗月轩的院内，秋意正浓，若星正在和柳雨请教如何制作帐设要用的假花，少时在玲珑苑，她曾见柳雨做过以假乱真的假花，印象极为深刻。
柳雨蹲在一盆木芙蓉前，捏着一片叶子对若星说：“假花，分为两种制技艺，一种，是把真的花先风干了，再手动重新染色，第二种嘛，就是用纱、绸、纸来制作，看起来栩栩如生，但一摸就知是假。”
若星认真听学，时不时问一两句重点知识：“那香味可以伪造吗？”
“自然能，不过以往，赵司长都会直接送去香料局让香料师傅来上味，这道工序，我也不太会。”柳雨无奈，“这染香的技艺，独此一家，只可惜，以前我们常找的六局，早已经归入灵动坊了。”
若星点点头，心下了然：“嗯……这好的六局师傅肯定还有，我们再找一找。”
若星轻轻点了点木芙蓉粉白的花瓣，真要把这些盛放得明媚的花风干了，她倒觉得可惜了。
不多时，前厅传来了响动，两人对视一眼，柳雨一副想凑热闹的激动模样：“定是菊小娘来了， 我们也去看看！”
若星被柳雨拉着跑向前厅，躲在窗台下看戏。
只见菊小娘带着女使走进前厅，欠身给春小娘行了个礼，满脸柔顺贤良：“我听说姐姐最近为了办三姑娘的宴席清减了不少，特意让小厨房炖了点银耳松茸鸡汤来，还有你最爱吃的西街林娘子的鱼羹，姐姐现下还未吃午食吧？”
春小娘笑盈盈地迎上去，毫无心机的让竹夏接过食盒子，“正好还未吃，不如妹妹坐下来一起吃点吧。”
菊小娘婉拒了，柔声道：“姐姐，其实我今天来，是想着三姑娘和灼彩前后脚办及笄宴，我忙着灼彩的宴席操办，怕轻慢了三姑娘，这会儿就亲自来送礼来了，冬梅，拿上来。”
女使冬梅捧着一个漆雕朱红的首饰盒上来，菊小娘亲自打开，首饰盒有上下两层，第一层摆着一些珠花簪子，第二层则是一些银钱。
春小娘一脸惊讶：“妹妹这是做什么？如此贵重的礼物，可使不得啊……”
菊小娘不让她推拒：“姐姐你就收下吧，这是我和灼彩的一份心意，三姑娘是家中最小的妹妹，宴席操办理应有我的一份。”
春小娘：“妹妹这么一说，我也得给二姑娘置办一些礼品才是。”
“姐姐不必费心，我也知道姐姐这些年来不容易，都是为了这个家好，不必分你我这么清楚了。”
一来二去推拒了一番，菊小娘把首饰盒强行塞给了春小娘，带着女使一溜烟跑了。
窗台下边看戏边吃甜瓜的两人，远远只听菊小娘和女使冬梅说道：“你记得一定要把这事去告诉主君，让主君知道我的好！”
柳雨“噗嗤”一声笑倒在地上，拉着若星笑作一团。
“你这个机灵鬼，竟真的让那大娘子和最受宠的小妾都帮三姑娘操办宴席了！”
“小声点！万一那菊小娘还没走远呢！”若星捂着她的嘴，自己也觉得好笑，“盛嬷嬷以前总给我讲后宫中那些事，这后宫后宅的，哪有什么新鲜事呢，光脚的不怕穿鞋的，自然能走出一条道。”
菊小娘和冬梅走出了茗月轩，越想越不对劲。
菊小娘道：“真是晦气，我还要给她倒贴钱！不知怎么的，我总觉得被人摆了一道，这春小娘历来蠢笨柔弱，定是有人在背后给她出主意了。”
冬梅低眉顺耳道：“奴婢一直听着茗月轩的动向，这些日子，茗月轩新来的人，只有几个操办四司的小娘子，会不会是……”
菊小娘冷声道：“再过五日就是灼彩的及笄宴了，你派人去盯着茗月轩那些人，不要再让她们出什么幺蛾子了！”
“是。”
冬梅搀扶着菊小娘回到凝香轩，灵动坊现今的司长，李香雪的妹妹李香灵迎了上来。
菊小娘满脸气容，快步坐到榻上，一口气喝下一杯冷酒。
李香灵见菊小娘如此脸色，不由问道：“姨娘怎么这般脸色，谁欺负我们姨娘了？”
“还不是那个春小娘！”菊小娘悻悻将刚才的见闻一股脑和盘托出。
李香灵听了，无所谓地笑笑：“姨娘无须动气，这事好办，且听我给您出个主意，定能让您不再烦闷这事儿，还能……让春小娘办不起宴席来。”
菊小娘脸色一亮：“李司长快说，办好了我重重有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