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不坠入
若星从没想过自己会被认作奸细。
她从地上爬起来摇了摇头，目光直直望向人群中的柳雨，没说一句话，她在等，等柳雨自己站出来。
而柳雨只看了她一眼，忽地抖如筛糠，她丢下墨斗，推开人群向院外跑了出去！
若星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她挣脱开大力姐姐的钳制，立刻跟着柳雨跑了出去，她只知道，柳雨必须回来向宋娘子自首。
柳雨跌跌撞撞从后门跑了出去，若星直接钻了上次的狗洞，抄近路想要去拦她，没想从狗洞一出来，就见上次在后院和柳雨拉扯的男子竟又出现了！
“臭娘们，等你好久了，我要的东西呢！”
“没……没有……我没有。”柳雨瑟瑟发抖，被男子抓着按在墙上动弹不得，脸上涕泪横流。
“没有？那就跟我去秋水楼！”
秋水楼是青楼，若星见过被卖到那里的女子，在街上哭天抢地，却无一人可以帮她们。
而她自己，如果不是宋娘子，也差点被卖了。
若星呆了一瞬，心中顿时火气四起，她想都没想，拾起地上的一根木棍冲了过去。
“放开她！”
“啪啪”几下，男子后背挨了几闷棍，但到底若星只是个小孩子，而柳雨也不过才大她两岁，两个瘦弱的姑娘转瞬间就被暴怒的男子捆到了一起。
男子往地上“啐”了一口，凶恶地拖着二人在地上拖行：“没用的东西！既然送上门来了，那就送你们一起去秋水楼，好歹能给我赚几个酒钱！”
二人被当作牲畜一般丢进了麻袋，男子上了马车，直奔商街尽头的秋水楼而去。
若星被绑住了手脚，捂住了嘴巴，隐约能听见车水马龙的声音，却无法发出呼救声，不知过了多久，她被人从马车上抬了出去，丢到了地上。
麻袋被解开了，若星睁开眼睛，登时被眼前的珠帘高悬花了眼，那男子正坐在高台木椅上，和老鸨推拉着卖掉她们的价格。
男子似是和老鸨一直没说定价格，而后走过来，对着老鸨讪笑道：“这货色是上等的，不信我把她们弄出来，您好生看看。”
男子把若星和柳雨从麻袋里捞出来，大抵觉得这二人进了青楼就插翅难飞，男子将两人解了绑。
柳雨一直在哭，而若星咬着唇，握着拳头，恨恨望着那个男子，男子蹙了蹙眉，一脚将她踢倒在地，转身又去和老鸨抬价。
老鸨瞥了二人一眼，嫌弃道：“没胸没屁股的，买来了也是赔钱货，还得喂养，虽然现在雏儿价格是高，但这面黄肌瘦的，哪有公子哥儿看得上呐。”
柳雨吓得呆住了，只见若星倒在地上一动不动，那弱小的身子开始剧烈发抖，那些流落市井的回忆倏地涌到了眼前。
她的家乡不在扬州城，娘亲若月在世时，遇上了饥荒，若月为了养活若星，带着她一路要饭到扬州城，为给若星找一口吃食，娘亲拖着病体到处做工，那时她们被人极尽白眼，娘亲病逝那日，她无钱为娘亲收殓，便想卖了自己，然而她没有遇到好人，有的人想抢她去发卖，有的人想收年幼的她做通房丫头，有的人想打死她，让她不要在门前找晦气。
这一生来，她还没有过过好日子，直到遇到了宋娘子，遇到了玲珑四司。
她决不能让人夺走。
娘亲死前要她好好过完这一生，她就要站起来，打死那些欺负她的人！
她决不要再如此懦弱的对待自己！
哗啦一声，桌上装着水果的瓷盘被掀翻在地，碎裂成几半，若星快准狠抓中一片最大最长的瓷片，登时就往男子后腰戳去！
那男子腰上被扎了一个血洞，不可置信转过身来，看到还不到他胸部高的小丫头。红着一双眼睛，小手青筋暴起，使劲将那瓷片又扎进去一截。
冷静，果敢，狠戾！
老鸨吓疯了，尖叫着打开门，喊小厮来捉人，柳雨呆了一瞬，看到若星暴起的那一刻，她不敢再继续发呆了。
柳雨爬过去捡起碎片，疯了般冲那老鸨跑过去，一下扎到了老鸨腿上！老鸨吃痛，大叫着滑倒在地上，柳雨趁机爬起来把门重重合上了！
两个少女满脸都是被喷溅的血液，将这二人围堵在了房内。
男子蓄了力，霎时翻过身，把若星压在了身下，将她的手腕往地上一砸，瓷片飞了出去。
若星大叫一声，张口就瑶柱了男子的手臂！
柳雨喘着粗气，把老鸨甩向一边，跑过来就咬住了男人的耳朵！两个姑娘没有什么大力气，但生死之间，所爆发的力道是可怕的，若星硬生生从男人手上咬下了一块肉来！
男子一脚踢开若星，反手给了柳雨一掌，看到柳雨咬他，似是震惊她竟敢反抗。
但两个姑娘实在太狠了，男子倒在地上血流如注，过了一会儿便不再动了。
若星和柳雨脱了力，靠着对方倒在了地上。
不知过了多久，若星听到柳雨抽泣的声音，柳雨大哭起来，边哭边断断续续道：“那人……那人是我的舅舅，我爹死后，他把我娘卖去青楼，等我娘被折磨死了，他又把我嫁给一个有钱的恶霸，好在成亲那日，恶霸去赌坊输钱不认账，被人活活打死！舅舅又把我抓了出来发卖，我好不容易逃到玲珑四司，舅舅却又……找到了我，他如今是灵动坊的小厮，勾结坊里的姑娘，要我给灵动坊做奸细，不然就把我卖到这里……”
柳雨泣不成声，若星翻身起来，抱住了柳雨，她不知道该如何安慰人，只能学着娘亲生病时照顾她那样，一下一下拍打着柳雨的背。
“没事了，我们打死他了，你没事了。”
房门外一阵骚动，也许是小厮来抓她们，柳雨在若星怀里颤动起来，她们不知道能不能逃出去……
很快，房门就被人踹开了，一只大黄狗从外面冲了进来，对着地上的老鸨狂吠。
“快把我们两个姑娘叫出来，光天化日强抢民可是犯了国律的！”
张有眼的声音从门外传来，紧接着，一群玲珑四司的姑娘便跟在张有眼的身后闯了进来，有人拿着刀，有人拿着木棍，有人拿着洗衣用的木桶……显然，这些姑娘是听到消息后，随手抄起手边的东西就过来了。
若星紧紧把柳雨抱在怀中，在看到张有眼的那一刻，昏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