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龙凤贴
随着浩荡鬼气罩下，在众人视野中的潘渊懿身形越缩越小，最终如蚁入洞，消失不见。
而潘渊懿则是熟悉的眼前一黑，等到眼前事物清晰明朗，急忙环顾四周。
原本喜庆的布置一概不见，取而代之的是破落的小院。
蛛网遍布，杂草横生。
院中石磨开裂，一旁马厩半塌。
往回看去，是一座土屋，屋上茅草层层叠叠，看的出来费了力气维护。
潘渊懿紧接着低头查看自身。
一身沾满谷穗杂物粗布麻衣暂且不提，可就连这粗麻衣服都小了一号，在身上难以遮盖严实，不得已露出半截小腿，袒露胸腹。
但与自己原本那偏向修长的身体不同，这具身体极为精悍，肌肉块块分明，小伤疤不断出现，裸露的身体在阳光的照射下呈现出深浅不一的古铜色泽。
原本应布满老茧的双手露出块状的鲜嫩肌肤，显然是刚刚人为去掉老茧不久。
但虎口处的摩擦痕迹以及指节上金钱大小的块状老茧痕迹又分明告诉他，这具身体不可能是单纯务农，反而更像是一个武修。
潘渊懿一边观察自身，一边向茅草屋内走去。
屋内陈设简单，一张实木桌子，一块木墩当做椅子，一张板床，在水缸里泡着的碗筷，除此之外再无它物。
令潘渊懿感到讶异的是，虽然院内看上去像是久不住人，邋里邋遢，但这屋内却异常干净。
石头铺成的地面被打扫得干干净净，所有物品摆放合理有序，一眼望去这不大的屋内竟然会有一种空旷的感觉。
潘渊懿在屋内继续行走，在走到床边的时候，眼前一昏，跌倒在床上，实木的板子硌的生疼。
“我是谁？”
“潘渊懿。”
“不对，再想想。”
“潘李！俺叫李铁牛！”
“我要准备干什么？”
“把自己收拾干净”
“收拾干净之后呢？”
“娶媳妇，娶”
就在潘渊懿意识几乎要完全被庞大的信息流冲击到沉沦之时，脑中许久不见动静的乾坤图光芒大放，拉回一点清灵。
潘渊懿趁着自我意识回返，急忙跪坐在床上，一边默念《论语》，一边努力控制信息流速，强撑着将脑中庞大信息分类归纳。
片刻后，潘渊懿额头冒汗，微微喘息，梳理脑中所得。
在这个名叫昆阳的小城里，自己名叫李铁牛，家里祖辈都是挣扎于奴隶与农民之间的贫苦人家。
幸亏自己的爷爷稍有文采，凭借着务农之外去私塾外旁听的劲头，有一搭没一搭的竟然无师自通，开悟成为童生。
只可惜家里过于贫穷，眼界实在太窄，爷爷只是觉得脑袋清楚了一点，并没有当回事。
等到被私塾老师发现，并且允许进入私塾读书时，精血双亏，心神俱疲，在突破成为秀才的那一日便知道寿命无几。
饶是如此，也拖着病体在残存的最后几年为家里攒下这个独院的底子。
可惜生活并没有如同人们希望的那样变好。
爷爷娶亲虽早，但却迟迟未能拥有子嗣。直到修成秀才，才明白是自己这身体出了问题，无奈只能强逼精气，在奶奶刚刚怀孕，尚未生产之时就早早撒手人寰。
奶奶一个人强撑着将父亲拉扯大，借着爷爷秀才的名头为父亲寻了个亲，也再撑不住，离开人世。
而原本被城里人寄予厚望的父亲却因为爷爷的缘故先天不足。
虽然不至于残缺，但反应天生慢上一拍，修文无望。
只庆幸小时爷爷余荫仍在，衣食较过去好了不止一星半点，加上反应慢，不善思考，就闷着头练武，虽然未至先天，但也后天圆满，身强体健。
在奶奶去世之后，一个半傻的男人只靠种田养活家人，难度可想而知。
可就算这样，老天爷依旧不让他有好日子过。
父亲一个后天圆满境界的武者，在干农活时一脚踏空，摔死在自家田头。
母亲一个绣锦女子无奈抛头露面，被人当街调戏，不堪受辱，吊死在父亲摔死的石头旁边。
而自己受父亲遗传，不再是像痴傻，而是就是痴傻。但说来奇怪，十几年来五谷不分，只是爷爷想方设法讨来的几式枪招，像是印在脑子里，日练夜练。
可怜李铁牛甚至不理解父母死讯，只知道每日收拾房屋，练武之余逢人便说，我想爹娘了，我要娶媳妇。
想爹娘是真想，娶媳妇是因为娘在干活走之前还在念叨，不知道娘走之后你没个媳妇怎么活。
就在李铁牛坐吃山空的时候，城主家有人找来，说是让他娶媳妇，还给他饭吃。
就是他得收拾收拾自己。
可他哪里知道怎么收拾，只能当街拽住过路的女人问。
因为娘也长这样。
有人被吓的不轻，有人叹口气告诉他，收拾就是把自己弄得干净。
他开心的拉着人家就要往家赶，然后脱了衣服赤条条站在别人面前。
娘也说弄干净，每次让他弄干净就让他脱光了站着。
可娘是娘，哪有对别人这样的道理。
于是他被打的很惨，幸亏练武的皮实，加上大家都知道这是二傻子生出来的傻子，也就没多计较。
他只会嘿嘿笑着挠头，一个劲鞠躬。
娘说别人打你，你就弯腰，别人就不打了。
最后还是邻居大娘实在看不下去，喊了自家汉子，帮他洗完澡之后仔细叮咛。
可能是挨得那顿打挨的开了窍，他突然觉得自己身上的老茧太多，会硌着媳妇的手，于是拿起父亲用过的铁枪，用枪尖当剃刀，把身上手上的茧子剃了个遍。
然后捡起被打成破烂的麻衣，试了试，穿不上，于是从床底下拿出前几年母亲叠的整整齐齐的一摞，其实也就三套麻衣，挑了一件勉强能套上的穿上，坐在院子门前呵呵笑着等人。
一天又一天，笑了又笑。
直到三天前，城主府来人，递来烫金请帖，龙凤呈祥。
接着他就死在了那天晚上，那个院子里。
在然后，潘渊懿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