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半个拥抱

    树屋内，莉莉丝的脸色难看的可怕，桌子上被摆上不知道第多少瓶空掉的药剂瓶，这些瓶子上贴着的标签全都是恢复魔力，提神类的药水。在她手边，从不离身的法杖也已经像是一根普通树枝一样毫无光彩可言。

    “吧嗒”，莉莉丝用力握着笔的手松开，她的指关节因为用力而发白，却仍然止不住双手的颤抖，莉莉丝哆嗦着双手着把信塞进一个写有“格雷收”字样的信封。

    勉强站起身，摇摇晃晃的把信藏在枕头下放好，此时此刻，她背上的灼痛感已经消散的七七八八，只残留下微微的感觉，就像这个世界现在给她的感觉一样。

    莉莉丝坐进吊床，缓慢的收腿，蜷缩着身体躺好，现在的她在宽大的法师袍里显得十分平静，安详。

    “哐！”树屋平静的氛围被打破，大门被一只干枯的手骨几乎直接卸下来，格雷感知全开，他很快就知道莉莉丝还睡在她自己的房间，三两步飞也似的的跃上二楼，到了莉莉丝紧闭的房门前，那刚才还如一阵风的身影骤然停下。

    格雷轻轻伸手敲门，门却没有锁，他像是掀开一页破损的丝帛般小心翼翼地推门。

    印入格雷眼帘的，是满桌满地散乱的药剂瓶，莉莉丝看上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娇小，她就那样窝在那张吊床里，脸颊上带着完全不自然的嫣红，可她还在笑，笑的很满足，脸上还有浅笑的酒窝，露着八颗洁白的牙齿，一如初见时她月光下的微笑。

    “格…雷，你来啦。”她的嗓音不复清脆，带着一种迟暮的嘶哑。

    格雷手里的东西哗啦啦散落了一地，莉莉丝依然在笑，她眼球转动，想看看那些东西滚落到了哪里，可就是这样都有些勉强，只能是轻声抱怨着：“弄…乱了房间，你要…负责收拾的。”

    格雷恍若未闻，他几步到了莉莉丝近前，当初为了防止莉莉丝睡吊床不小心摔下来受伤，格雷给莉莉丝的吊床挂在离地不足一米的高度。所以现在格雷只能半蹲下身子，一对幽蓝色的火焰和莉莉丝对视。

    格雷伸手想去掏笔记本，他摸到了，然而动作却僵住了，现在他该写什么？

    莉莉丝的声音显得有些期盼：“格…雷，现在，你能…抱抱我吗？”

    格雷听从的僵硬伸手，在一种艰涩的骨骼摩擦声中，黑色的骨骼手臂虚托在吊床下，离着莉莉丝仅有几厘米。

    这样的动作，格雷只表达了一个意思：我愿意拥抱你，但我的拥抱会伤害你。

    莉莉丝挪动眼球，红色的眼瞳里，光彩似乎在一点点消散，她想看看格雷的动作，因为就连她现在也不知道格雷是不是真的就在他身边，她已经快看不见了，能看到的，只有面前两点淡蓝色的光点。

    莉莉丝不知道哪里来的一阵力气，居然向着那两点蓝光伸出了手。

    格雷看着莉莉丝探向他脸颊的手，格雷的内心在呐喊：别，求求你，别碰到我！

    但是格雷的身体依然保持着不动，他在犹豫，在害怕：万一…这只手掌在伸向他的时候，忽然失去力量落下，又或是…没等他想好，一阵突如其来的温暖，抚上他的颧骨，一瞬间的温暖如触电般闪烁而过，他还未来的及细细体会，那只长久以来一直都是白皙细嫩的手掌，倏然滑落。

    格雷整个人猛地绷紧，本能一样探出的双手急忙向上托住，想止住那手臂滑落的势头，那惊慌失措的动作就像是看到一件价值连城的精美瓷器在面前摔落，他赶忙去接，他接住了，却只能是接住了满怀破碎的瓷片，只能是接住了一具眼眸紧闭的躯壳。

    恍惚间，仿佛有呢喃飘出：“谢…谢，再见…”

    格雷愣在那里，他还没来的及适应发生了什么，随后，他半蹲的姿势变成跪坐在地上，怀里抱着对他来说，在这个世界上最重要的人。

    他没有面孔，所以勾勒不出笑脸；他没有喉咙，所以发不出嘶吼；他没有眼眸，所以也没办法流出眼泪。

    格雷能做的，就是静静地仰头，抱紧怀里的人，张开那张狰狞的嘴，无声地哭。

    …

    三天后，格雷葬下了莉莉丝，一具新制的石棺内，莉莉丝依旧穿着她平时最爱的法袍，她周围铺着干枯的清新菊，格雷把自己的日记本放在莉莉丝的怀里，还有那根已经失去魔法光辉的魔杖。

    在盖棺之前，格雷猛地把左手小拇指伸进嘴里，“咔吧”一声，咬下尾指的一节指骨，从屋子里找出一块小小的金属，把指骨用力按嵌在里面，制做成一个小小的吊坠，珍而重之的和莉莉丝葬在一起。

    自此，伊安村边的山里，少了一位神秘的魔女，多了一座新起的坟茔。

    格雷不知道希瓦兰大陆是怎么埋葬故去之人的，他只能按照着印象中地球的方式去做，而直到立碑的时候，格雷发现自己不知道该在碑上写什么。

    犹豫再三，格雷立下一块无字的墓碑。

    直到这个时候，格雷从怀里摸出一封看上去有些厚度的信件，信封上面歪歪扭扭的写着几个大字：格雷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