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秀玉,你与那位新来的县长认识
四月三十号晚上,韦涛与其他同学一起去王少锋家给礼。他说:“丁庆国,你可是咱镇里名人。”
丁庆国说:“业余爱好,小打小敲。你们才是社会的骄子。”
韦涛说:“一个小小的临时工,你也太夸张了。”
他们在王少锋家吃过饭,王少锋想留韦涛给他帮一天忙,韦涛怕受不了这种刺激,他就找借口谢绝了。韦涛与几个同学一起骑车离开了王少锋的家。明天是五一,放了假,韦涛没回供销社,直接回了自己的家。
第二天,韦涛就给自己找活干,尽量不让自己闲着,不让自己的大脑想事。他先给家里打满了一缸水,把院子打扫得干干净净。他把自己该洗的衣服,和家里该洗的衣服全部翻找出来,他洗了又洗,把洗过的衣服晾在一条系好的大绳上。父亲放工回家,不解地说:“你洗这么多的衣服干啥?”
韦涛说:“我闲着没事,想大清理一次。”
晚上,韦涛躺在床上,觉得这一夜十分难熬。他想,自己只有睡着才不心痛。他一想到这是刘春丽和王少锋的洞房花烛夜,他就万箭穿心。他一想到昔日刘春丽对自己的柔情蜜意,他连死的心都有。他认为自己这是自食苦果,他一辈子都不会原谅自己……
他终于进入了梦乡。在梦里,他赤身裸体地走在大沙漠里。烈日炎炎,一丝风也没有。他脚踏在沙漠上发出沙沙的响声,沙子烫得他脚生疼。他全身是汗。充满他眼里的都是戈壁荒漠。他不无绝望地想,这次自己是彻底完了。一个人在这无边无际的大沙漠里,没有食物没有水源,他只有死命一条。他不甘心坐以待毙,他徒劳无益地在沙漠里奔走着。热,渴。自己怎么会流落这个地方?他走啊走,身后留下一条长长的深浅不一的脚印。他用手抹把脸上的汗,用力甩在沙粒上,汗眨眼就消失了。他走累了,绝望地坐在那儿,一团团热气炽烤得他喘不过气来。突然,一阵大风吹来,他还没反应过来,沙子铺天盖地地向自己压来。他睁不开眼睛,他想奋力爬起来,可沙子在他身上越积越多。他感到身子沉沉的,四肢失去知觉,他感到前所未有的窒息……
不知什么时候,他又在大海里拼命地游着。他看不到海岸线。狂风怒号,大浪一个接一个向他扑来。他失去了控制,一会儿被大浪掀到浪尖,一会儿又被大浪翻入低谷。他还没翻过身还没睁开眼睛,又一个巨浪向他砸来。他被砸到海水里,周身冰冷地向下沉去。他的心也随之下沉。他想,这次自己真的要去另一个世界了。那儿没有痛苦没有欢乐,只有无尽的沉寂和孤独。他一个人躺在与世隔绝的海底,涛声渐渐离自己远去……
韦涛从噩梦中醒来时,他乏乏的,周身湿漉漉的。他躺在床上一动不动,大脑沉沉的。他呆呆地想,自己为什么会做这样的噩梦?现在,自己心爱的姑娘被朋友搂着,他们在品尝着人生的甘甜。自己在承受着人世间最残酷的折磨。他默默地流着泪。
天亮之后,韦涛起床后,父亲发现他双眼布满血丝,一脸呆滞,他瞪大眼睛问儿子:“你这是咋了?是不是夜里没睡好?”
韦涛说:“可能我没休息好。”
父亲不放心地说:“你八成是病了,快去大队诊所看看吧。一夜间咋能变成这个样子?”
韦涛说:“大,我没事。给,这是我上月的工资。”
父亲说:“你留够自己花的,你眼下正是花钱的时候。”
韦涛说:“我留够了。”他没在家吃早饭,骑着自行车到镇上去了。他望着上了黄影的小麦,提醒自己,韦涛,一切都是你自己决定的,你在单位不要失态,更不要让同事对你猜想多多。
韦涛刚到门市部里,老郑望着他的这副模样,吓得一跳:“韦涛,你在家一天多,咋变成这个模样了?”
韦涛说:“前天多喝一点酒,又加上昨晚上发了一夜的烧,我就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老郑关心地说:“你要是支持不住的话,就到我屋里休息下。你的眼睛没有一点精神。”
韦涛说:“郑师傅,我没事。”
上午下班后,韦涛去宿舍拿镜子一照自己,他自己也吓得一跳。自己一夜之间咋能变成这个样子?宿舍里同事说:“你怎么搞的?是不是病了?”
韦涛躺在床上说:“我没事,喝酒喝的。”
同事要帮他打饭,他说不饿,只是想休息会。
从此,韦涛就像变了一个人似的。他除去工作之外,就是在宿舍里睡觉。傍晚那段时间,他爱去大院西北角那座小塘边独坐。他坐在那里,望着塘水出神。他在用这种方式调养自己受伤的心灵。
一个星期后,刘春丽的婚假结束了。她去供销社上班时,第一眼看见韦涛,她的眼泪“刷”地流了出来。为了不让别人发现自己的心理,她匆匆去了自己的住处。她平稳自己的情绪后才走出去。别人看见她问她要喜糖吃,她就把事先准备好的喜糖散给大伙。韦涛躲着她,她也没给韦涛送喜糖。她望着韦涛的狼狈样,心里很不好受。她想,你韦涛心甘情愿的事,你还何必这样自我折磨?你这样惩罚自己,又有什么意义呢?
韦涛不想让刘春丽看见自己。他想,人家正处于蜜月期,不要因为自己而破坏人家的情绪。
刘春丽担心韦涛这样下去,会毁了他的身子。她得让韦涛振作起来。她想,你一直这个样子,我心里会好受吗?她找个机会,把韦涛约了出去。她说:“韦涛,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你不要惩罚自己了,我看你这个样子,心里难受。”
韦涛说:“过一段时间,我就好了。啥事都得有个过程。”
刘春丽说:“我无论怎样做,都是想让你好。是你劝我嫁给王少锋的,我按你的意志做了。你还让我怎样?你天天这个样子,我心里会好受吗?你为什么不为我想一点呢?”她的眼泪流了出来。
韦涛说:“对不起,我这人太自私了。刘春丽,你只有狠狠地骂我一顿,我心里才能平衡些。”
刘春丽说:“我从来没有想骂你的念头。我尊重你的选择。你不是做梦都想转正吗?我会让你心想事成的。但你得振作起来。”她转身走了。
韦涛望着他的背影,狠狠地抽了自己一巴掌。
县委县政府召开全县乡镇以上的干部大会,会议内容是坚持改革开放,走中国特色的社会主义道路。县委书记和县长分别作了重要讲话,有关理论工作者作了专门发言。丁庆国在主席台上就座。会是在县城大剧院召开的。大剧院里座无虚席。丁庆国能感觉到会场上有许多目光,在他脸上移动。有些女性的目光很有力度地在他脸上划过。他是个新闻人物。作家下来挂职体验生活,这在本县是个新鲜事物。他到本县一个多月了,关于他的话题还没有降温。这是他第一次在全县公开场合亮相。他坐在主席台上,目光在会场里浏览了下。他发现从前排数第九排右边,坐着赵秀玉。恰好,他们目光相遇,赵秀玉想躲已来不及了。丁庆国对她笑了下,算是给她打招呼,也算是对她的问候。坐在赵秀玉旁边的一个女同志,碰了一下赵秀玉的胳膊,轻轻地说:“秀玉,你与那位新来的县长认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