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吴双珍在宋石龙怀里默默地流着泪
一天晩上，吴双珍在饭桌边说：“罗卫党今上午去我们局了，完全一副大领导的样子。”
宋石龙望妻子一眼，他心里沉沉的。他知道罗卫党目前在县城的地位，更清楚他的影响力。他现在想夺县委的大权，这是有目共睹。县委县政府对他敬而远之。他却肆无忌惮地打起了县委书记的主意。县劳动局长已经被他“专政”了。宋石龙有种预感，罗卫党绝对不会放过自己。他说：“对这种人，你要躲着他，他是小人得志。”
吴双珍说：“他现在是啥人，一跺脚四城乱动的角色！我一看见他就害怕。他见到我还假惺惺地说：‘部长夫人还好吧？’我还得违心地应付他。”
宋石龙说：“双珍，你不要得罪他，也不要与他接近。”
吴双珍说：“我看他不是光明磊落人。石龙，我总有种不好的感觉，罗卫党早晚会找咱俩的麻烦。他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宋石龙说：“伸手不打笑脸人，咱不惹他就是了。”
吴双珍说：“问题是我怕这种人不讲理。”
宋石龙接过妻子怀里的女儿，说：“你也别太消极，这毕竟是社会主义社会，还是共产党的领导。我们不怕。”
吴双珍不解地说：“我真搞不明白，好好的社会为啥要搞成这个样子？”
宋石龙说：“你不要乱说话，我们只有无条件地服从。”
夜里，吴双珍在宋石龙怀里默默地流着泪。宋石龙感觉到了，他轻轻地拍着吴双珍说：“双珍，你别怕，一切有我呐。他不敢把我们怎么着。”
吴双珍脸贴在他胸口上，说：“我总是害怕，我怕失去你。”
宋石龙说：“你别多想，你看咱的一双儿女多可爱。”
吴双珍说：“石龙，你一定要小心。形势不会一直就这个样子。”
宋石龙说：“乌云过后，仍是靛蓝的天空。”他把妻子紧紧地拥抱在怀里。
随着运动的不断深入，六七年严冬，县委县政府大院，开始贴出书记和县长的大字报，而且是越贴越多。一直贴到他们的办公室门前，和他们住的家属小院里。书记和县长唯唯是诺，出入都低着头，一脸可怜巴巴的笑，失去了他们往日的尊严。
宋石龙感到了事态的严重性。他夹着尾巴做人。他除去上班时间，一般情况下不出家门。
吴双珍每天都在诚惶诚恐中度过。她时时担心着丈夫的命运。她不怕丈夫有问题，她怕罗卫党对宋石龙不怀好意。
宋石龙吃饭也不放过看报的机会。他细心琢磨着形势发展的动向。可报纸上通篇累牍都是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取得的新成果。某某地又揪出了某某最大的走资派，某某造反团体又长驱直入，直挖某某资本主义当权派的老穴！宋石龙看得头皮发麻。
吴双珍说：“这局面谁也控制不住了。罗卫党无法无天，他任意横行。中央为什么要这样搞呢？”
宋石龙说：“双珍，这话你只能在家说说，你在外千万不要乱讲。现在书记县长的大字报都出现了，说不定很快就轮到我了。”
吴双珍说：“要不，你请个病假，咱出去躲躲。”
宋石龙苦笑了：“整个中国都这样，我们去哪儿躲？”
吴双珍说：“万一你要有了意外，俺娘仨咋办？”
宋石龙说：“双珍，无论发生什么情况，你都要坚强起来。再说，咱们心里没有鬼，也不怕鬼敲门。我想形势不会总这个样子，会慢慢地好起来的。”
吴双珍说：“他们不让咱当部长都行，只要让咱平平安安地过日子。”
宋石龙说：“他罗卫党的刀再快，也不能杀无罪之人吧。就是他以前对我们有芥蒂，也不会公报私仇吧。”
吴双珍一脸愁容地说：“难说，他的人品你还不太了解。我总有种不良的感觉。”
宋石龙故作轻松地说：“你别草木皆兵好不好？咱在外提心吊胆的，到家就得放松下。你看咱的两个孩子多可爱！来，让我抱抱文荟。”他接过文荟，在她小脸上亲了一口，女儿奶声奶气地说：“爸爸，你的胡子扎人。”女儿两岁了，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简直是吴双珍儿时的翻版。
吴双珍说：“文思，写你的作业去。听说学校乱得也上不成课了。”
宋石龙说：“外面再乱，我们家里不乱。咱儿子上的是幼儿园，再乱也乱不到他们那儿去。双珍，你忧虑时也有一种美的风韵。”
吴双珍笑着说：“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有心说玩话？”
宋石龙说：“还是咱们的领袖有气魄：乱云飞渡仍从容。”
吴双珍说：“我真心巴望着这场运动尽快结束。”
但是，厄运还是不可阻挡地降落在他们头上。年底，宋石龙在自己办公室里办公，他忽然听见院内传来众人的口号声。他站在窗前向外望去，院子里站着黑压压的人群，他们都戴着红袖章，有工人，但更多的是青年学生。他们向县委书记的办公室涌去。很快，他们把县委书记架出来，说他是县里头号走资浱。还有人挥臂高呼，打倒全县最大的走资派。紧接着，一部分人向他的办公室涌来。他们推开他的办公室门，二话不说，先抄他的办公室，然后又把他推出去。说他是书记县长的铁杆保皇派，是本县资产阶级司令部里主要干将。说他们在全县人民头上作福作威，罪恶累累，让他们向全县人民低头认罪。造反派把他们带到一个大院里，推宋石龙到一间空房子里，让他好好反省，准备老老实实地交代自己的问题。
宋石龙站在这间房子里，思考着怎样应对这突如其来的变故。他想，这肯定是罗卫党一手策划的。他最终还是对自己下手了。自己要有充足的思想准备，作好与他斡旋到底的心理。晚上，有人从窗户里给他送来了饭，是两个黑窝头，和一块干咸菜。他没有饿意。他担心吴双珍会不会因为这突发事件而承受不住？
第二天上午，罗卫党在县城体育广场，召开了万人批斗大会。县委书记，县长还有几位副书记，以及宋石龙被押到台上。他们胸前挂着牌子，牌子上写着走资派三个字。他们一溜站着七个人，县里七位常委都到齐了。宋石龙瞟一眼县委书记，他很淡定。书记一双深邃的眼睛扫视下会场，显得很平静。宋石龙轻轻地出了一口气。他想，自己要沉着点，这是一场政治斗争，需要自己的耐心和策略。他看了众人一眼，发现吴双珍在人群中站着，她两眼红红的。宋石龙用眼睛告诉她：双珍，你不要为我担心，我没事。你看，县委主要领导都在这儿站着。吴双珍用目光安慰他：石龙，你一定要挺得住，家里不用你操心。有我在，孩子不会受委屈。你要好好地照顾自己。
大会由罗卫党主持，好多人发了言。声讨他们这些走资派，是人们的官老爷，生活腐化，罪该万死。要坚决打倒他们，让他们永世不得翻身。会后，造反派又把他们几人用车拉到那个大院，还让他们在大院里散会步。
县委书记风趣地说：“小宋，你比我们年轻，在那站一上午不腿疼吧？”他揉着自己的双腿。
宋石龙说：“我没事。就是与以前在主席台上的感觉不一样。”
县长说：“我们以前是坐主席台上，现在是站在主席台上，不过，我们都是众人注视的焦点。看样我们一时半会回不去，我们得要求他们给我们送被子。”
县委书记说：“他们不能法西斯，我们这还是人民内部矛盾。”
晚上，专案组开始突击审讯他们。负责审讯宋石龙的，是几个青年人，他们的具体身份搞不清楚。一个穿军装的高个说：“宋石龙，你要老实交代自己的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