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初到工地
这次陈天明和沈华二人到下面视察并没有事先的通知，属于突击检查。
二人以材料供应商考察项目的名义进入工地，进入工地后直接到施工班组了解一线情况。
沈华与一线工人打交道明显缺乏经验，甚至对工地上眼花缭乱的施工班组感到茫然。幸好陈天明见多识广，经历也多，对此稍作观察便心中有数。
他带着沈华到一个带班的小组长面前先是递上一支烟，点燃之后便和对方搭讪“老哥今年多大了？看你这情形干了不少工地了？”
“说笑了，混口饭吃。现在行情不好，出来干活也不容易。”小组长腼腆地笑了笑。
“我是材料供应商，主要卖一些沙子、水泥、钢材之类的。今天到这个工地是想了解一下项目情况，我想给工地供应些建筑材料。但是我们供应商就怕别人要求我们垫资，实不相瞒，我在别的工地干得好好的，就是因为对方让我们垫资，垫的太多，我实在受不了了，这才想换一家工地。”陈天明向小组长诉苦道。
“现在的工地，不是20年前了，别说你们材料供应商材料款，我们工人工资也不能保证按月发呀。这都半年了，我还是之前家里有事从项目部借了两千块钱，工资一分钱也没见着。”小组长理解陈天明的遭遇，二人很快就找到了共同语言。
一旁的沈华很是诧异，工地的工人工资每月集团按时打到各个项目部，由项目部统一发放，这件事情她是知道的，但眼前实际了解到的情况却截然相反，究竟是哪个环节出了问题？沈华一时想不明白。
“我们听说这个项目的建设单位是龙腾集团，财力雄厚，材料款也好，工资也罢都是按时发放的，在业界的口碑很好，我们今天来的目的也是想确认一下的，毕竟我们之间接下来的合同金额是个不小的数目。”一旁的沈华忍不住道。
“龙腾集团是有钱，但是龙腾集团也不直接给我们发钱啊。钱到了项目部那都是项目经理安排的。我这个小组长因为没有给项目经理上供，所以就被他穿小鞋，工资是能拖就拖，每年只发两次，八月十五发一部分，年底发一次。心情好了，年底能结清，心情不好，来年继续。有一些班组，好烟、好酒不断，隔三差五还出去搓一顿，他们的工程款那是月月结清，但是据我所知，他们虽然结清了工程款，自己却也没有多少利润，大家都是苦不堪言。所以我和底下的工人们讲得也很清楚，我们情愿拿钱不及时，也得保证多少能赚一点，总不能自己出来一人吃饱不管家里吧，都是上有老下有小的，不容易啊。”小组长回想着这两年的遭遇，很是苦不堪言，狠狠地吸了两口烟。
“工人的辛苦钱他们都敢打主意，上面难道没人管吗？”沈华有些出离愤怒了。
“都是一个集团的，谁管谁呀？之前因为拖欠工资的事，我们去项目部闹过一次事，结果全被打了回来。后来听说这件事情惊动了集团的领导，上面下来人了解了情况后，双方各罚了1万块钱。从那以后，我们就再也不闹事了，我们只是去讨要应得的工资而已，结果却是各打五十大板，找谁说理去？”小组长想起这事就憋屈。
这个小组长抽了一口烟又接着道“但是我听说这边的材料供应商过得很滋润，不仅材料价格高于市场，材料款结得也很及时，一些关系好的甚至能拿到预付款。有时我们施工时遇到一些质量差的材料向项目部反映的时候，项目部都是敷衍了事，根本就不管，所以说现在的社会处处是人情世故啊。”
“看样子这个龙腾集团和外面的传言不符啊，我一直以为他的口碑和实际情况一样呢。”陈天明不无嘲讽地说道。
“也就那回事吧，天下乌鸦一般黑。哎！没时间和你们聊了，那边好像出了点状况，我过去看看。”小组长慌忙掐断了手中的香烟。
“老哥慢走。”陈天明大声喊道。
“陈队长，我们再到旁边去看看吧。”沈华有些不确定地道，刚才的谈话，确实有些颠覆她的三观，集团在她心中的光辉想象有些崩塌的迹象。
两人在工地上又转了一圈，向几个班组了解了各自的情况，确实如刚才那个小组长说的一样，这才让沈华死了心。
二人心情沉重地到了项目部办公室，这个项目的项目经理是一个三十多岁姓刘的人。刘经理见到总部下来人明显慌张了一下，因为他事先没有接到通知，也不知道这二人是什么时候下来的。
但此时问什么都来不及了，只得先将陈天明二人请到会议室，赶紧安排端茶倒水。
“刘经理，不要客气。我和沈总下来也就是随便看看，算是例行检查吧，走个过场。”陈天明随口说道，希望能稳住对方的情绪。
刘经理和二人不熟，更谈不上交情，只得赔着笑脸站在边上，听候吩咐。
“刘经理，请坐。不要客气。”沈华说道。
刘经理这才小心地坐下。
“刘经理，我看工地上干得热火朝天的，工程进度什么的都还可以呀？”沈华先是对项目部的工作进行了一番夸奖。
“进度都能跟上计划，材料供应及时，班组施工质量也不错。项目整体推进符合预期。”刘经理的回答很官方。
“工人工资、材料采购计划要提前上报，总部会保证各项目的款项安排。但是，资金到了项目部以后，要优先保证工人工资，及时结清材料款，不得拖延。”沈华的话似是意有所指。
“沈总放心，我们工地的工人工资，都是按照花名册、工作量按时计算发放，对于一些要求比较高的材料，我们甚至会采取预付款的形式采购。我们工地绝对是高标准，高要求，绝对不会给集团丢脸的。”刘经理的回答依旧有板有眼。
“刚才我们到项目部的时候，先到工地转了一圈。发现有些班组工资结得不是那么及时啊？”陈天明此时插话道，他不喜欢迂回，既然自己已经了解了一些名不副实的实际情况，那就索性一次问个清楚。
刘经理的冷汗一下就下来了。工地视察，自己事前没有接到通知，视察人员下到工地之后绕过项目部，直接去了工地现场。今天这关难过了。
刘经理内心快速地组织着语言。
“陈队长有所不知，确实存在个别班组工资结算不及时的情况。那是因为他们之前的施工质量不合格。质量修复工作尚未完成，修复的费用也没有统计出来。待之后损失计算完成，项目部会统一和他们结清工资。”
这个刘经理是个聪明人，将问题与纠纷相关联，既然有纠纷，那么自己站在集团的立场上无论怎么做都是维护集团的利益，自己就能保持不败。
不得不说，这个刘经理是个经验丰富的项目经理，工地上各种理由信手拈来，让陈天明和沈华竟无言以对。
二人确实了解了一些情况，但也不是每个人的情况都去一一了解的。这个刘经理说的理由，他们找不到反驳的地方。
本以为谈话就此陷入僵局，外面突然传来了吵闹声，并夹杂着哭喊声。
三人赶紧出去了解情况，只见一群工人用木板抬着一个浑身是血的工人正往项目部走来，众人神色慌张，躺在木板上的人双目紧闭，右肩插着一根钢筋，头上也在流血，样貌凄惨。
关键时刻还是陈天明当机立断“刘经理，抓紧安排人，送受伤的工人去医院，所有医药费由工地全部承担。让当事项目班组组长到会议室。”
一连串的命令下达之后，陈天明和沈华返回会议室。
过了大概二十分钟后会议室的门打开，刘经理带着一个人走了进来，来人不是别人，正是刚才在工地上碰到的那个班组小组长。
这个小组长见刚才和他聊天的二位正坐在会议室中等他，这个平时耀武扬威的刘经理对二人毕恭毕敬，顿时明白这二人应该是公司的领导。仿佛是找到了救星般，上前紧紧抓住了陈天明的手。
“你好，领导。你可要为我们做主啊，项目部购买劣质钢材，导致施工时出现质量事故，钢材质量不好，太脆，没有承载力，工人绑扎钢筋时钢材脆断，伤到了工人。”小组长上来就将矛头指向了项目部。
“胡说八道！明明是你们自己施工时不注意施工安全，跟材料质量有什么关系？”刘经理急忙辩解道。
“刘经理，钢材质量问题，我们已经多次跟项目部反映过了。工地上买的钢材，用力一摔就断，可是你们不相信我的话，现在我的工人受伤了，还好没有伤到要害，这要是出了人命，我们怎么交代？”小组长激动地说着。
“把钢材质量检测报告拿来。”沈华说道。
“钢材质量报告都是糊弄人的。他们拿质量合格的钢材送去检测，拿到合格报告，但工地上用的钢材却是另外的质量，这在工地上都是公开的秘密。”小组长对质检报告嗤之以鼻。
“你们自己的施工质量不合格，就不要怪钢材质量有问题。”刘经理气急败坏地叫嚷着。
砰的一声，会议室大门被踹开，在外面听到谈话内容的众人闯了进来“姓刘的，有本事就让把施工用钢材拿去检测，质量合格，那施工质量问题由我们承担，否则，你们就应该给受伤的工友支付医药费并及时发放我们的工资。”众人你一言我一语吵开了。
“别想好事，什么时候处理好质量问题再来找我谈工资事情。”刘经理一口咬定就是质量问题。
这下会议室工人便炸了锅，工人蜂拥而上围住陈天明、沈华和刘经理三人，沈华吓得花容失色，陈天明害怕众人伤到沈华，拦腰把她抱起，纵身一跃，跳上会议桌，沈华紧张得紧紧抱住陈天明。
陈天明拍了拍沈华后背示意她不要紧张，自己大声喊道“各位工人兄弟，我是总部下来视察项目工作的，刚才我已经和你们的带班组长有过交流，现在，刘经理被总部停职，你们有什么问题直接向我反映。”
刘经理见状一脸颓败地坐在了椅子上。
“兄弟们，这位领导是个明事理的人，大家听我一句，暂时先沟通一下。”这个组长还是有些威信力的，他一说完众人便安静下来。
“兄弟们，刚才我和总部业务部沈总到工地摸底了解情况，就是要发现问题，解决问题。在工地上的时候，我们已经了解到项目上存在拖欠工资和使用不合格材料的情况。刚才我和沈总就发现的问题与刘经理交换了意见，还没形成结果的时候，工地上便发生了意外。不过，大家放心，受伤兄弟的医药费，工资补助，公司全部承担。施工质量问题原因，明天公司就会安排人员下来调查，给大家一个交代。大家请相信我，相信龙腾集团。”陈天明没有选择推卸责任，有问题公司先处理，责任事后追究。
“好，现在受伤兄弟已经送往医院治疗，工资的事情，我们也不急这一两天。”一个工人兄弟选择相信陈天明。
“现在还请兄弟们，回到工作岗位。具体后续的安排，我们和班组长共同处理。”陈天明趁热打铁道。
众人这才散去。
“二位领导，工人干活不易。之前的事情暂且不谈，刚才你们说过的话，一定要兑现。我们赚的都是血汗钱，生活艰辛，请你们一定秉公处理。”小组长央求着，一个大男人带着哭腔和陈天明、沈华说话，让沈华心中酸楚万分，对集团的蛀虫又增添了一分憎恶。
“你放心，今天下午就会有新的项目经理到位。公司保证绝对不会再发生之前的情况。”陈天明毕竟是公司的股东之一，这些事情他当场就拍板答应，沈华却对事情的发展方向不太确定，脸上有犹疑之色，只是陈天明对此视而不见。
“那我就放心了，我先去稳定工人了。”小组长也知道事有轻重缓急，赶紧去忙活自己的事情了。
“好，你先去忙吧。”陈天明送小组长离开了办公室。
待这个班组长走后，会议室中只剩下三人。
沈华此时也从惊吓中恢复，此时她只能选择完全支持陈天明，所以沈华当场宣布道“刘经理，看样子工地上存在的问题很严重，我代表总部宣布，你暂时停职，待工地上问题调查清楚之后，再决定你的去留。”
刘经理知道，自己必须留在工地有些事情才能压得住，自己一走可就全都暴露了，他挣扎道“沈总，工地出现问题，我有责任。请给我一次机会，我会把问题妥善处理好。我对工地情况也比较了解，由我处理也比较得心应手。”
“刘经理，所谓当局者迷，旁观者清。这个问题由公正的第三方处理，可能会有一个更加公平的结果。”陈天明的话，说得很不客气。
“沈总，我是李智李总安排的工地负责人，我的任命是不是得和李总通报？”刘经理见二人不给自己回旋的余地，只得搬出自己的靠山来。
刘经理此时抬出李智正和陈天明的意。
“这么说刘经理是李总的人了？工地上的这些事，也是李总安排的吗？”陈天明顺着说道。
“不不不，工地上的问题是我工作不力，和李总没有关系。”刘经理赶忙撇清李智的责任。
陈天明无所谓的笑笑，就是用句话诈他一下而已。现在自己已经了解到刘经理和李智有关联那就继续往下查吧。
“刘经理，我以集团业务部副总的身份和你谈话，我决定暂停你的项目经理职务，待问题查清之后，再给你一个交代。”沈华做了最后的决定。
此时刘经理也不好再做无谓的挣扎，只得接受沈华的决定。
待刘经理走出会议室之后，沈华便直接给总部打了电话，说明安泰小区存在的问题，要求人事部立即任命一位新的项目经理接手安泰小区一切工作事宜。并负责调查安泰小区施工质量问题、工人工资拖欠问题。
安排好一切事务之后，二人这才驱车往总部赶去。
“沈总，今天的事情开了一个好头。”陈天明说道。
“从小处着手，总会有意想不到的收获。以前光顾着审计查账，没想到一线工人才是了解情况的最佳途径。”沈华感慨着以前工作的疏忽。
“这个刘经理和李智有勾结，随着调查的深入，不信找不到李智的蛛丝马迹。”陈天明一脸笃定地说道。
二人边开车边交流，快到公司的时候，沈华接到了一个电话，是黄莹莹打来的，听说沈华和陈天明一同在外办事，便吵着闹着让二人带她出去吃饭，否则她就要逃学，这种程度的威胁，弄得二人哭笑不得。眼看着快到下班时间，二人索性便不去公司，直接去接黄莹莹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