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姑且一试
姜道诚拍桌而起，方旭和陶景的目光齐刷刷落在他身上，他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表现过激，但他也顾不得其他：“快把人放进来，算了，快带我过去。”
传令兵看向方旭，方旭事先接到并转交过柳清的信件，也是这件事的知情人之一，他点头：“带路。”
自姜婉失踪已有月余，这期间她的经历可谓丰富多彩，她忙着算计山贼、忙着安顿女人们、忙着治病救人、忙着分析情况，过得过于充实，导致她没有时间去想自己失踪爹爹会多担心。
她这次过来只带了一半人，曲子龙也被留在了沧州军营。站在军营外，时不时往里面看，要不是克制着，她可能已经在门口转了一圈又一圈，她眼尖，看见走来的一拨人，打头的就是迈着大步急匆匆的爹爹。
姜道诚很快也看见了她，人未到，声先至。
“姜婉！你还知道回来？”
她爹嗓门从来没这么大过。
一股风刮过来，姜道诚扬起手作势欲打，姜婉的反应也是快，猛地后仰，再侧身往后一跳，手还没有落下的意思呢，人就跑后面去了，被她扯住当了盾牌的王稚眨眨眼。
姜医女是不是比往常“活泼”了一些？
姜婉从王稚身后探出个头：“爹你冷静啊爹，您这年纪不宜动怒。来，跟着我，慢慢吸气、慢慢呼气。”
“不气死我你难受是吧？”姜道诚瞪大眼睛，刚放下的手再度抬起来。
这会功夫，慢了一步的陶景和方旭也到了。
陶景明明早就知道姜婉跟随的事，偏偏装作一脸惊讶道；“恭喜师兄找回女儿。没想到师兄这么宠女儿，为军中将士治病这么要紧的事，还分心带着女儿一起。”
看似是夸姜道诚，实则在说这么要紧的事还能带了个女儿，他对军中将士的性命不够重视。
这里可不只有他们几人，不远处有站岗的、守门的、巡查的士兵。果然，话音一落，周遭气氛就变了。
方旭暂时没出声，默默观察姜婉还有她带来的人。
柳清在信中说过她有办法治疗鼠疫，但他并不相信。她才多大？陶御医和她亲爹都没有办法的病她能治？就算是华佗再世，这个年纪怕是也不敢夸下如此海口。
转念一想，他在京中就听说柳清与慧心堂的姜家私交不错的传闻，这兴许是为了让姜婉名正言顺留在军中的借口吧。
可用这样的借口就是为了这么个小娘子，实在有些没轻没重。
这么想着，方旭的态度难免带上几分不满。
“我可不是累赘，爹爹带我也不是不重视前线将士们，恰恰相反，正是因为足够重视，才要带上我。”
姜婉扫了周围一圈，像是对暗潮涌动的气氛毫无察觉似的微微一笑，胸有成竹道：“我自小随爹爹学习，不敢说精通医术，至少也能独当一面，我可不是累赘。”
她这话说的不客气，陶景正要说话，被姜婉堵了回去。
“爹爹年纪也大了，精力难免不足，我哪怕是能跟着打打下手，做些学徒的工作都是好的。为人子女，自然应当为父母分忧。”
谁不知道陶子亦是个闻名京城的纨绔？这话像刀子，直往陶景心口戳。
陶景黑着脸：“那你现在带着这么多人过来，就是专程来给师兄打下手？”
这姜婉不愧是姜道诚的种，简直比他还讨厌。
“不是，我是来治鼠疫的。”
姜婉目光扫过方旭和陶景的表情，微微皱眉，放弃低调，锋芒毕露：“我有办法治愈鼠疫。”
此言一出，一片哗然，在场众人齐刷刷地看过来。
狂妄！
方旭眉头一皱，当即生出几分不喜，他不介意小姑娘为了留下撒点小谎，但拿军中将士的命开玩笑无疑触碰了他的底线。
陶景捋着胡须的手一顿，又惊又喜：“我没听错吧？贤侄女是说，自己能治鼠疫？”
谁都知道这话没几分真心，兴许此时正在心里嘲笑她自掘坟墓。
姜婉要是能把她爹一块拖下水，对他来说是大好事，这句“贤侄女”他叫的可是真心实意。
姜道诚深吸一口气，蹙眉呵斥：“婉婉你不要胡闹。”
姜婉未曾理会陶景，转而看向方旭，目光坚定地重复道：“将军，我有办法治疗鼠疫。”
说罢便垂眸不语，她手中那药借了神鬼之力，与其浪费口舌还落不到好，不如直接把事实摆在眼前。
“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跟我来。”
方旭皱着的眉头仍没有松开，吩咐士兵将姜婉带来的人安置去后军的军医营。王稚临走前担忧的看了医女一眼，换来姜婉安抚的颔首。
营帐内气氛焦灼，引路的士兵频频将目光投向姜婉。
军营里出现女人本就奇怪，尤其是这个女人还说自己能治鼠疫……士兵又看了看姜道诚难看的脸色，对这位近几日救了许多将士的医师生出几分同情。
“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方旭大刀阔斧的坐在上首，目光落在姜婉身上。他领兵作战久经沙场，带着怒意的板起脸，一身煞气便让人吃不消。
被这目光锁定，宛若被猛兽盯上，叫人汗毛倒竖。姜婉深知此时绝不能露怯，她控制语速，一字一句：“我说，我能治好鼠疫。”
方旭出身武将世家，是天德府大将军方霆之子，几经战场，悍不畏死，曾因帮平民出身而被抢功的同营士兵顶撞指挥使被贬谪。
这样的人不会心胸狭隘到因为被顶撞而记仇，相反，若是有真本事，现在的坚持反而能留个好印象。
“姜婉！”气氛焦灼到姜道诚忍不住出声，看似怒斥女儿，实则打断了营帐内一触即发的气氛。
姜婉反而提高音量：“定远将军送来的信中应当说过，幞头军营的鼠疫就是我医好的。少将军不相信我无妨，可是定远将军难道会拿这样人命关天的大事开玩笑吗？”
方旭还没反应，守在门口的士兵先倒抽冷气。
嗬！这姑娘好胆，竟敢这样对将军说话！
陶景不动声色中多了几分好奇，姜道诚捏着一把冷汗，营帐一片寂静，就连门口的士兵都伸长了耳朵听着这边的动静。
“说说你要怎么治，要是陶御医和姜医师认可，我可以给你一次机会。”
姜婉皱眉，一言不发。
气氛瞬间跌入冰点。
方旭蹙眉之际，姜婉从袖口摸出一封信，她忽然客客气气的对着方旭施了一礼：“还请少将军看信。”
信是柳清所写，率军压境的契丹皇子、混入大楚的契丹探子、人为散播的鼠疫、援军中与契丹人勾结的士兵……这些全是让亲信来送都不能放心的机密，方旭脸色铁青拍案而起，营帐内安静到连呼吸声几乎都彻底消失。
“我给你半个月的时间姑且让你一试，若是不成……”
姜婉打断：“若是不成，我随您处置。”
她这话说的够果断，平生三分豪爽之意，方旭一愣，随即大笑两声。
姜道诚长舒一口气，后知后觉，这么一会功夫，他竟出了一后背的冷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