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第十九话:昀帝
盛京作为一朝之都,最具有代表性的建筑自然是皇宫。
朱墙黄瓦,光辉夺目;雕梁画栋,美轮美奂;檐牙高啄,错落有致;一景一兽,栩栩如生。宏伟、磅礴、庄严尚不能描述全部的皇家气度。
夜已深,内城人少,因而显得更加寂静。女帝难得没有批改奏折,而是静静的发呆,因为今日就是先皇文帝的忌日。
所谓天家无父子,这句话在昀帝和文帝身上并不正确。
昀帝的皇位来得并没有那么容易,但也很容易。她是文帝亲自指认的继承人,在二十三岁那年就是皇太女而非长乐公主,而在当时,她甚至还有好几个兄弟——是正常的而非因为种种事情被父君厌弃的皇子。
换句话来说,昀帝不是父亲传位的迫不得已,不是通过流血或者不流血的政治斗争。而是名正言顺的和平继位。
或许并非文帝多么多么爱女儿,而是因为盛明珠太过讨人喜欢,长乐公主漂亮、聪慧,在当时是名副其实的盛京明珠。
更何况小公主在极为年幼的时候就付出了极为纯粹炙热的爱意,她体贴、活泼、全心崇拜父皇,那时文帝既是心疼亡妻留下的唯一骨血,他唯一的嫡出孩子,也是因为陆明珠是如此的可爱,很多父母养孩子几十年,也不会得到这样浓烈真挚的回报。
人与人的关系是相互的,能够有真正的父母缘分,二人都很珍惜。因而文帝对长乐公主颇为照顾。文帝没有缺席过昀帝的任何一个时期,小公主千娇百宠的长大,是那时皇城最宝贵最闪耀的明珠。
小公主和皇子们一起读书,学习骑射,成绩优越远超兄弟姐妹们。文帝当时和内侍说过:“太可惜了,明珠为何不是男儿呢?不然皇位肯定要给她的。”“我的女儿胜过太多男儿了。”那时文帝或许只是一句戏言,或许只是内心的惋惜遗憾。
但是,他很快就没有了这样的遗憾,因为小公主及笈那一年,文帝说可以满足女儿一个生辰愿望。他富有天下,除了天上的星星月亮,什么不能给最心爱的女儿呢?
文帝以为女儿会想要和最近喜欢的状元郎成婚,或是哪块封地,或是撒娇说永远不嫁人和父皇生活在皇宫里。无论是她想要什么,他作为身份最尊贵的父亲都能满足。当时的老父亲心里还颇为酸涩,女儿到了,成家之后便不能像现在这般亲近了。
他静静等待她的回答。皇城最耀眼的明珠在这时已经展现出惊人的气度魅力,长乐公主明艳倾城的脸突然难得地坚定又认真起来,眼睛又亮又坚韧,包裹着常人难以理解的熊熊烈火。那样子好像在像父君最诚心诚意地许愿,又或者仅仅是一句单纯的宣誓,她说:“父亲,我以后想要做皇帝。”
春去秋来,转眼间已经过去二十五年。昀帝28岁时继位,父亲永远离开了她。然而回想当时少女时光,竟然仍旧历历在目。
父亲当时是什么反应的,他诧异地望向她,沉默不已。很长一段时间过去后,文帝抬起头来,沉重地叹息一口气,说“好”。
治理国家并非是容易的事情,尤其昀帝还是有抱负有理想的君王。——一个王朝可以通过足够的底蕴存活着,即使君主不管事、没才能、昏庸。而昀帝从来不是守成之君。
她步步为营,身在权谋之中打滚。她收买百姓,依靠减税和良种养活了大盛朝的所有人,使饥饿基本远离了这块土地。于是才能政通人和,被自己的官员们承认爱戴。她洞察秋毫,培养心腹,以温水煮青蛙的方式从世家嘴里咬了一块又一块肉。
最初谁又能想到女子会做官呢?在盛朝的前两代,贵女们自然也会读书识字。昀帝上位后并没有一开始说女子做官科举,而是放松了他们的警惕,以私人名义修了个女子书院而已,通过一步步谋划,才能有三年前女子也能科举的政策,培养了数量不算多的女官。
身边的侍女静静给她添上一盏茶,她仍然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笔下不再是接下来王朝的发展,而是父亲的样貌和叮嘱。
天刚刚亮,今日的京城是愉悦的。官员不必每日上朝,工人不必上工,先帝死在八月十四日,于是忌日连同中秋节一起放假三天。
大街上悬挂着中秋节的花灯,各种月饼的香味混杂着,节日的氛围油然而生。
楚揽月今日是要进宫的,她是昀帝看着长大的孩子。不知为何,昀帝对她和戚承影都很不错,楚揽月的娘亲楚绣冬今年四十三岁,是盛朝第一批女官。
要她说,肯定是现在的日子更加好,她对小时候的印象还留存着一些。她爹顾政是当年赫赫有名的状元才子,六元及第那种,她娘则是他恩师的女儿,也是书香门第出身。然而他爹可以说是处处留情,而且光挑家世能力强的姑娘。
她娘是书香门第,妹妹戚承影的娘亲是将军之女,还有几个姨娘是什么医仙、苗疆蛊女甚至传闻异国公主也喜欢顾政。不仅如此,几人几乎是平起平坐。总之,记忆里的娘亲和几个姨姨都不开心。
楚揽月乘坐马车进入皇宫——因为女皇上位后没有后宫,只有一位皇夫而已,四年前才生下了她们的掌上明珠皇太女陛下。人口过于简单,也没有很大的排面,宫中伺候的人并不算多。
于是皇宫就分成了内宫和外宫,内宫只有昀帝一家子住。外宫则把建筑划分给七部、金銮殿等等,既是官员们上朝的地方,也是官员们上班的地方。
楚揽月俯身行礼,眼前的女皇刚刚四十岁,正值盛年,积威甚重,旁人很是不敢直视她。昀帝对她却很和蔼,连忙让侍女端上楚揽月爱吃的点心。
昀帝随意询问,“月月,你最近学习得如何?明年下场可有把握?”
“肯定为您捧个状元回来。”
女帝连声说好,喜悦地表示到时候就是母女同朝的佳话。
楚揽月和女帝说了会儿话,书院有何趣事,今日吃了南边的月饼,说起了最近自己喜欢的作者烂柯客,又拿出最近看的话本子《异仙录》让女帝平日里放松心情消磨时间。
昀帝很放松,她想起了前段时间的小报上,楚揽月和一女子水云轩救人的新闻。“这可是件新奇事儿,那女子可是你说的烂柯客。”
“正是。”说罢,楚揽月欲言又止,想到了灵舒的烦恼。
昀帝颇为诧异,她印象中的楚揽月可一直是稳重早熟的。于是放柔了语气道“小月有什么心事,直说无妨。”
楚揽月轻声回道,“我的那位好友说,她有几个急救的法子,是她早年间听别人说的,但的确非常有效。例如有人噎着了或是有人溺水,几分钟内倘若有人在旁边,用这几种方法就可以救下一条命。”
昀帝喝茶的手微不可查的停顿了下,她心思过了一遍,脸上恰到好处地浮现好奇的样子。
“这是好事啊,不知月月这位宅心仁厚的友人改日可否来宫中和朕详谈一番了。”
这日楚揽月离去后,昀帝看着明朗的太阳,她随意旋转了书架的某本书,很快,一条密道就浮现在了眼前。
眼前的地宫灯火通明,然而比起外界而言还是太暗了。昀帝眼睛颇为不适应地眯了一下,她慢步而下。只见一间装饰还算整洁美观的地牢里,一个看上去憔悴苍老的男人带着镣铐正在看书,旁边这是重兵严加把守——恐怕是专门关大奸大恶之徒的昭狱深处也没有看管这么严。
幽深的地牢里传来女帝威严的回音,“再仔细想想你以前说过的急救法”。那回声极短,空灵又沉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