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医院的长叙
医院的走廊尽头，张智辽穿着病号服靠在窗沿上，看着楼下川流不息的车辆和行走着的人群，深邃的眸子不知道在想什么。
他手指夹着烟头狠狠的吸了一口，吐出浓郁的白烟，他抬起头透过层层烟雾凝视着湛蓝的苍穹，仿佛要将整个世界印在脑海之中，直至消散不见。
他把烟灰弹向窗外，随后轻咳一声，走回了房间。病房里的张恒奄奄一息，全身插满了各种仪器，他双目涣散，看起来毫无生机。
张恒自杀未遂，被医院抢救过来了。
张智辽静静地坐在床沿边，盯着张恒看了半晌，随后从口袋里摸出包烟，从里面抽了一根点燃后，才放到嘴里。
深吸一口，他长长吐出一口浊气，他看了看一旁的输氧管，随即将头扭向另外一侧，出了门。
张铭泉此刻也站在医院走廊的窗前，他看着楼下川流不息的车流和路上匆匆而过的行人，不由皱眉叹息。
听见脚步声，张铭泉转头望去，看着一脸阴沉的张智辽，张铭泉轻叹了一声，唤了句：“智辽啊。”
“嗯。”张智辽冷冰冰的说道，仿佛一潭死水般波澜不惊。然后他便打算从楼梯间下楼。
张铭泉沉默了半响，慢步走到楼梯旁再度出声说道，“当初你妈妈改姓张，她受了不少委屈。”
听见这话，张智辽脚步骤然一滞，“她为了保护我改姓张，吃尽了苦头当上了这狗屁张家的副家主，到头来，还是为了保护我，被伏灵杀死了。”
张铭泉看着张智辽的背影，眼睛里闪烁着泪花，“这么多年你应该恨死我了吧。”
“我不恨你，我只恨自己不够强大，无法保护自己的亲人。”张智辽说着说着，声音里带上了一丝哽咽。
“我失去了母亲，你失去了妻子，我们三人就好像三角形，一角出了的缺口，那就永远都不是三角形了。”
张铭泉走到张智辽身旁，伸出手拍拍他的肩膀，“智辽，亏欠你妈妈的，我会弥补回来。以后你就好好做自己，做你喜欢做的事情，张家的事情不用你操心——可是我担心，我不知道我还能撑多久，万一哪一天我不在了呢？你该怎么办呀？这偌大的张家该怎么办呀？”张铭泉低下了头，他喃喃自语道。
听见张铭泉这番话，张智辽的心揪成了一团，他百感交集，站在原地数秒，最终头也不回的下楼了。
张智辽就这样消失在了楼梯间，张铭泉懊恼万分，他跪倒在地上，嚎啕痛哭起来，像极了一个孩子。
他的哭泣并未引起别人注意，所以谁也没发现他，他哭得撕心裂肺，肝肠寸断。
——
“老公，今天带我到哪里去散步呀？”
“老公，我第一次尝试做沙拉炸鸡，你快尝尝味道。”
“老公，你看我穿这件红色裙子好不好看呀？”
——
“张铭泉，你到底要我怎样！你要逼死我吗？”
“郑家是不会毁在你手中的！”
“我郑凝沛死也不会放过你——”
一连串的声音在张铭泉脑海里炸开，郑凝沛躺在血泊之中，浑身鲜血淋漓。她睁开了眼睛，看着眼前这个陌生男人，虚弱的说道，“救、救命——”
然而那男人依旧一脸嫌弃，他撇过头冷漠的说，“你还真当自己是郑家千金大小姐吗？我告诉你，你这条烂命一点用都没有了。”
说完，他转身离开。
“救命——”
最后一声呼救传来后，郑凝沛整个人炸成了碎片，化作星光点点，渐渐飘向漆黑的长空。
“妈妈……”还是五岁小孩的黑发张智辽在无边的黑色中捡天空中的碎片，那无数的星星点点，根本捡不完，根本捡不完
看到这一幕，张铭泉猛然从梦中醒来。
“啪嗒。”
一颗晶莹剔透的泪珠顺着他脸颊滴落在枕头上，张铭泉伸手擦掉眼角处的泪水，缓缓闭上眼睛，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
这个噩梦太恐怖了。这一次，他真正的体会到了什么叫绝望。
他颤抖着伸出手，想要触碰妻子最后留给他的一缕芳魂，可是手却始终僵在了半空中。因为那抹幽光已经越变越淡，似乎随时都会破灭。
张铭泉心如刀绞，但他依然强忍悲伤微笑着说道，“你别怕，我马上来找你了。”
“泉哥，你怎么哭啦。”那郑家的小女儿伸出了稚嫩的手，抚摸着张铭泉的苍老脸庞，给他擦眼泪。
“我下辈子再嫁给你好不好？”
“好，下辈子我一定对你好，我不待在这张家，我们远走高飞，住在一个世外桃源，每天都开开心心的，我们不要再呆在这个令人窒息的地狱了。”张铭泉含糊不清的说着，但他的话语很坚定，没有任何商量余地。
郑家小女儿乖巧的点点头，“我答应你了，你说到做到哦。”
“我一定会说到做到的，等我找到你之后就带你离开。”
“嗯。”
“泉哥，你不要睡觉，我陪你聊聊天嘛。”
“不，泉哥困了。”
——
“救命啊医生，病人陷入重度昏迷了，心律严重失衡，恐怕熬不过今晚了！”
“赶紧抢救，一定不能让病人出任何问题，他可是胡城张家的家主，若是他出了事，谁来负责？”
“赶紧联系急救室，马上通知院方。”
抢救室门口，张智辽依靠在墙上，嘴里叼着烟，神色疲惫至极。
他看着亮起的【抢救中】显示器。
就在今早，传来了张恒再度自杀的恶讯。
他又被送进抢救室抢救，然而却迟了一步，张恒还是没能逃脱死亡的命运。临死前，他拉着张智辽的手，痛苦的说不出话，但他那狰狞的面目仿佛是在向张智辽道歉，乞求他的原谅。张智辽并没有寻常人该有的反应，只是一言不发的任由张恒拽着他的手臂，直到一条条血痕出现在手臂上。张恒死了，他那条手臂才被松开，而上面血淋淋的抓痕触目惊心。
如今在抢救室门口，张智辽的烟是抽了一根又一根，满地都是烟蒂和灰烬。
抢救室上的显示器从红色转为绿色，文字也从【抢救中】变为【手术结束】。
“张警官。”护士推着病床走过来，轻声喊了一句。
张智辽抬起头，眼眶充满了红血丝。他盯着那个护士，问道，“怎么样了？”
“病人心肌梗塞，加之血压升高，导致休克，虽然及时抢救过来了，但是仍然处于昏迷状态。需要住院观察一段时间。”
张智辽点点头。他跟着护士推着车，此时的他脸色惨白，毫无血色，嘴唇更是干涩得厉害。
张铭泉慢慢张开了眼，他说不出话，右手缓缓颤抖着搭在张智辽的手上。
“爸。”张智辽唤了一声。
这是他五年来第一次叫“爸”这个称呼。
张铭泉的心跳得格外剧烈，眼眶湿润起来，喉咙酸楚无比。他深吸一口气，尽力控制住自己的表情。
“你先好好休息，有什么话等你病好了再说。”张智辽说道，同时握紧张铭泉的手。
张铭泉艰难的挤出一抹笑容，拼尽全力点点头。
病房里，张智辽坐在病床旁，而张铭泉躺在他面前，闭着眼睛，不知是昏过去了还是睡着了。
“张恒死了。”张智辽冷冷的说道，“我本来很希望他死的，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当他真的死了我却没那么开心。”
张铭泉仍然闭着双眼，没有给予任何的回复。
“你也不开心吧，毕竟五年前如果郑家没有被伏灵袭击，我们还是相亲相爱的，是一家三口。
“你还记得小时候吗？我不喜欢练捕灵术，但你却要逼我练习。我一次次的表现都特别好，你却总是罚我。
“我知道，你是为了我好，因为我的体质特殊，跟张家其他灵捕师一样有隼之眼，只有捕灵才是正途。
“妈妈也会教我捕灵术，我喜欢跟妈妈学，不喜欢跟你学。
“我还记得你说我姓张，应该学习张家的捕灵术，我可讨厌你了”
张智辽说着，站起身走出房门，在楼道里抽起了烟。他不断的抽着烟，将整包烟都抽光了，不过他没有开门进去，而是站在门外。
张智辽轻轻叹了一口气：“其实，我不恨你。”
听到这话，躺在床上的张铭泉两行浊泪悄然滑落。
“爸”他喃喃的喊道，“我不想回家，只是不想见到妈妈和你在一起时那虚假的温馨氛围，那样我们一家三口团聚了又有什么意义？
“如果能回到小时候该多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