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原罪
还是说他又在玩打一棒子再给个甜枣的把戏?
不管怎么样,许迟迟还是跟着他进了院子。
一推开门就看见院子里一棵参天大树,繁茂枝叶拢出大片阴影。
而树荫下坐了个双鬓微白的老人,许迟迟猜那大概就是洛长宜的舅舅了。
绿影罩小几,檀香袅袅烟,陆舅舅似乎知道他们要来小几上已经备好了茶水。
“舅舅。”他垂首作揖,很恭敬的模样。
陆舅舅笑着示意他们落座,接下来把脉问诊的,分析起她的身体状况来也是头头是道,许迟迟惊讶于曾经的陆家主居然还深谙医术。
“说起来,当年机缘巧合下我还替你哥哥探过脉。”陆舅舅突然一句提起燕煜,许迟迟猛的抬起头,她没想到其中还有这样的渊源。
“他那个时候是在战场上旧伤复发倒不太严重。”只是谁又会想到燕煜最后会因为多年伤病缠身去世。
许迟迟听懂了他的话外之意,她又低低的垂下了头,她其实不是没有怀疑过燕煜的死,就算是征战多年旧伤缠身若是好好调养也不至于如此短寿。
那就是有谁在暗中捣鬼,狐族的军队都能神不知鬼不觉的驻扎在都城外了,那想暗害燕煜也不是很难做到吧?
尤其是对于一直想上位的野心家来说。
“你这伤得也不轻,可得好好调养些日子了。”
许迟迟半天不答最后还是洛长宜应的声。
“年轻只顾着逞凶斗狠不顾身体伤了根本,要到以后才知道的。”老人家叹息一声,只是不知道在叹自己还是在劝眼前人。
许迟迟还是没有什么反应也不知道听进去没有,倒是洛长宜听进去了。
不计成本,不计后果,不问以后这样的行事风格本来就是有问题的,燕煜是这样,没想到燕阕现在也是这样。
洛长宜没有亲眼目睹到那天她和那魔修的战斗过程,但是他依旧记得她那天浑身是血整个人跟从血泊里捞出来一样,后来他抱着她,她也是在怀里不住的抖,伤重到难以自抑的地步。
她手臂上那豁大一个口子,血肉腐烂和衣料糊在一起连清理都难以下手。
不疼吗?
桑寄环本就是为了父亲为了压制那鲛人专研出来的,对灵族的压制是绝对的,在这种情况下他不知道她用了什么方法竟然还能催动灵力,她待自己是格外的狠。
如若不是凤凰真火烧得旺极映红半边天引得注意,他得了消息赶到,她难道真的要和那魔修拼个山穷水尽?
是他上辈子从来没有真正了解过她吗?
他记忆里燕阕最决绝的时候就是她引剑自裁的时候了,其余时候她都安静得像是一幅沉默的画一样。
他不由偏头看她,她今日穿得是件水蓝色的留仙裙长发低低盘着,垂眼下视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整个人都呈现出一种下沉的姿态。
连到最后要走的时候她都还是一副没有回神的样子,他将舅舅给的长生花收好才去拉她起身,被他一拉她下意识的仰起头,从她那双红褐色的眼瞳里他似乎看到了一点茫然。
“走了。”他尽量把声音放轻,以至于落到许迟迟耳里的时候都模糊了字调。
只是她一看到洛长宜这张脸就让她想起来那天晚上他和她说的话,胜者为王,他本来就没有说错。
怪就怪,她现在处在一个弱者的位置上所以他的那句话才讽刺意味拉满。
弱者没有叛逆的资格就应该是顺从的,听话的。
可她生来就不是这样的。
许迟迟挣开他手站起了身,她缄默着向外走脊背艇直成几乎僵直的弧度
她本来就是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来到这个世界的,她手无寸铁,对上这些妖魔鬼怪甚至无一战之力。
许迟迟再一次清晰的认识到了自己的处境。
从江也到伏遐生到洛长宜再到惊玉,她一直在努力,努力学努力练,可是没有丝毫改变。
或许吧,或许她也体会到了书里燕阕的无助,独属于弱者的无助,燕阕面对那些人的欺压毫无还手之力,她许迟迟又何尝不是。
只是她一直刻意的忽略自己的艰难而已。
谁敢说虐文女主的悲剧不是来自于她的弱呢,弱怎么会不是原罪呢,倘若她呼风唤雨无可匹敌谁又能将她拉下神坛肆意凌辱呢?
燕阕走不出来,她许迟迟就能走得出来了吗?
怎么不算是她一直自以为是啊。
想起来原著的评论区里有过这样一条评论,女主好惨啊,但是她为什么不逃啊,逃走了不就可以不用承受这一切了。
为什么不逃啊,总不能是因为逃不掉吧。
就像她之前想燕阕为什么不留在梧桐台一样的,为什么不留下来带领凤凰一族夺回梧桐台呢,为什么要出逃呢。
总不能是因为在梧桐台会有数不尽的刺杀吧?
总不能是因为她根本没有能力带领族亲抗衡狐族吧?
燕阕想活下去,燕阕最后自杀了。
她真的是因为洛长宜要另娶她人而死的吗,她真的是因为爱而不得而死的吗?
还是她已经不想再以蝼蚁姿态活下去了,她已经不想被任何事情任何人所裹挟,利用了。
要确保自己还像个独立个体存在,而不是成为某场献祭中的一部分。
燕阕献祭她的情感,她的血肉,她的所有价值。
许迟迟不知道,不知道自己要献祭些什么才能走出去,走到无人之境。
黄泉也好。
碧落也好。
她要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