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新私塾
深秋的黎明，大地上铺着一层薄薄的白霜，湿冷的小风呼呼的吹进行路人的脖颈里。
安良山抱着双臂缩着脖子，脚下踩着混着树叶的泥路，前往最远也是最后一家的贾家。
“明欢啊，我家晌午后开工，记得来啊。”他就站在院子外喊了声，见人出来应答后便赶紧回陶阿婆家吃早饭了。
家里有些银钱后，阿瑶坚持一天吃三顿，在陶阿婆家也不例外。
今天早饭吃完，还有一件大事要做咧。想到这儿，他不怕嘴里进冷风，呵呵傻笑了两声。
他儿子要去村长家李儒童生那儿读书识字了，这事是阿瑶在他从县衙回来后提出来的。阿瑶一提，他和吉秀当即同意了。他祖辈都是农民从来没读过书，家里有余钱也就没往那方面想过。
也不知道阿彦能读到哪儿，要是能像村长的大儿李儒读个童生出来就好了。
走到陶阿婆家，菜粥，水煮鸡蛋，咸菜已经做好摆在木桌上了，他走过去跟大家一样坐着吃饭。
一桌人埋头认真吸溜滚烫的粥，只有安彦林没有往常那样吃得欢快。
他左手指尖无意识的摩擦着碗，右手拿着筷子慢慢挑着米粒，脸上木木的，看不到半点读书喜悦的神情。
村长家的李松和李远四五岁就开始学了，我年龄这么大了还能学会吗？要是一直不会，李叔会不会骂我愚钝？
安云瑶吃到一半察觉到耳边没有往日吃饭时的聒噪声，她抬头看了一眼阿彦，放下碗伸出去拍了拍他的背，“放松，刚开始都是基础，不会教你太难的。晚上你回来做功课，我会陪着你。你把你学到的东西梳理一下给我讲一遍，你就完全会了。”
安云瑶看到对面的夏夏马上把夏夏也加上，“还有夏夏。你在学堂学，我和夏夏在你这儿学，我们三个人一块认字。”
陶夏夏听到还有她的份，拿着筷子的手一哆嗦，她憋红了脸朝阿瑶腼腆笑了笑。
“这会不会耽误阿彦学习？夏夏还是不去打扰了吧，你们玩的时候带上她就行了。”陶阿婆停下磕鸡蛋的动作开口推辞，这人家读书的大事，她们还是不进去搅和了。
“阿彦给阿瑶一个人讲一遍，给两个人也是讲一遍，耽误不了。大娘你就让夏夏陪着他们吧。”安良山此时吃完了抹抹嘴随口道，这不是事儿。
“那感情好。”陶阿婆嘴角扯到耳旁露出下牙最里面的豁口。她内心自然也是想夏夏能跟着认字。
安彦林经过阿姐的安慰和大家打岔下，紧张忐忑的心情好多了，呼噜呼噜的吃完碗里的饭，把碗筷递给外祖母。
“我来吧。”安云瑶站起身要帮忙接过去。
“不用。”卫氏立即横跨一步，快手拿走往厨房去了。
安云瑶立在原地一秒，后又快速跟了上去。外祖母的声音比平常沉闷几分，这是生气了？
外祖母要拿洗碗巾，她立马递过去。洗碗水少了，她赶快加一瓢水。洗完筷子，她又迅速帮忙拿回原位。再回来时外祖母脸色好了一些，她才开口：“舅舅和外祖父身上有工钱，也可以送表弟们先去读一两年书。您就别担心他们了。”
说完见外祖母没事儿了，她便出去和爹，阿彦去往村长家。
三人走到村长家院子外突然愣住了，此时院子里有十多个村里的小孩。
“你们来了，快进来。”孙莲花刚洗完手用衣摆擦干水渍，忙把人迎到堂屋，端了三个板凳放到他们身前。
村长则端着还剩一小盘的炒米放在他们眼前，示意阿瑶和阿彦不要客气抓一把吃。
安云瑶不大能接受很多手接触过的食物，她象征性的用指尖抓了几粒。安彦林也没抓多少，他纯属是紧张不想吃。
村长只当他们真客气，没怎么劝收了回去。
安良山把三十文和六十斤粮递给村长，“村长，这是阿彦三个月的束脩，你们收好。”
“诶，好好。”村长伸手拿过去。
这时，堂屋外的厢房门重重一响，接着屋里人眼中出现了一个背影，那是村长的二儿李德的媳妇彭氏。
她一言不发再次拉开院门，头也不回的朝外走。
村长扯着的嘴角耷拉下去，沉默的把粮拿回屋里。留在原位的孙氏咳嗽一声，尴尬的笑了笑。
李儒媳妇黄氏却真想笑，为了不露出笑容露馅连忙去和小叔子一起搬桌凳。他们没想到今天来了这么多小孩，桌凳根本不够。丈夫又让小叔子去别人家借了些来。
李儒在早已收拾好的房间里等桌凳都摆好后，把孩子们都叫了进去，他要开始授课了。
安良山和安云瑶看着要开始了，也就离开村长院子回去做事了。
讲堂里位置布置的是五排三列，安彦林被安排在倒数第二排，他坐下后乖乖把家里买的那本书放在书案上，再把笔和砚台墨条拿出来摆上。
李儒环视一圈等待大家坐好，视线在第四排中间位置停留住，“咳。有些学生不要以为家里比其他人家富裕，就迫不及待想张扬出来。”
安彦林本来就集中精神盯着李叔准备专心听讲，看见李叔注视着他，又说出那一番话，瞬间收回目光低头不知所措。此刻他注意到旁边的伙伴桌上没有任何东西，才反应过来为什么被先生说了。
他不知道该怎么跟大家说他不是那样想的，心里有一些茫然又有一些委屈，整个人开始恍惚起来。
“从今天开始，你们不能叫我李叔，李伯，要叫我先生知道吗？”李儒拿着戒尺在讲坛上来回走动。
“知道了。”底下齐齐回应。
李儒点点头，“整个学堂里只有三本三字经，你们互相借着看。没有书本的回去叫家里人买一本。”
他在安家提出要送孩子到他这儿学字后，抓紧机会在村里游说了一遍。这回搬出安家孩子要读书后，不用他多费口舌，村里人就有人把孩子送了进来。
私塾终于建起来了，他得好好教他们，把人留下多收些束脩。
“爹，那是我的书，不想给他们看。”七岁的李松坐在第一排捂着三字经，不情不愿。
“在学堂里你要叫我先生。”李儒正色纠正称呼后放缓了语气：“这本书你学得差不多了，他们完全不会，先借给他们看几天。”
他把儿子也叫到学堂里坐着，单纯是为了充人数，好看。
李松平时在村口大榕树下玩时，其他孩子看在他读过书还有个童生爹便自动让他三分，因此他自我感觉要比其他小孩任何方面要高一等。
今天爹在学堂里当众夸他，更是满足了这个心理。他起身抬头挺胸微微侧身睨视一眼后方所有人，跨出一步把书放到了旁边案桌上：“借给你们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