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水至清则无鱼 人至清则无徒

    在有的人眼里，周迪说的话有些大言不惭。

    但这些天发生的事情足以改变周敏对自己儿子的看法。

    他不能简单把自己儿子当作一个高中生来看待，如果没有周迪在这件事穿针引线，现在的周敏还深陷囫囵。

    他正要请教周迪如何将矿村的矿厂起死回生。

    村里胡同尽头响起一阵脚步声，周迪和周敏停止了话题，循着声音，两双眼睛看过去。

    是周敏的二哥三哥，周迪的二叔三叔。

    两个人手里拎着一个猪头还有一些木耳榛子等山货，他们拿着这些土特产正打算去找找刘建明厂长疏通疏通门路，当然不是为了周敏，而是不想被分流下岗。

    胡同里正好碰见周敏周迪这一对父子在井口边缘聊天。

    二叔看到周老四突然出现在村里胡同，脸上扬起惊诧的表情，打招呼说道：

    “四弟放出来了？看着有些瘦了。”

    周敏脸上闪过一丝不悦的颜色，将烟扔在地上，脚底熄灭后，平静说道：

    “又不是坐牢，谈不上放不放出来，本来就没什么事，调查很快就结束了，我也就回来了。”

    周敏说完，没等三叔搭话，周迪抢先说话：

    “爸，我这两位叔叔巴不得你出点事，坐牢才最好呢，你这清清白白回了村，他们俩得多失望啊。”

    周迪说话的声音不大不小，但正好让二叔三叔听了个清清楚楚。

    老三不悦说道：

    “侄子怎么说话呢，咱们好歹都是一家人，打着骨头连着筋，我们怎么可能盼着老四进监狱？不就是希望老四以后做人做事圆滑点，多听厂长刘建明的话，人家毕竟是一把手。”

    老三将手里山货扬了扬，对周敏继续说道：

    “四弟啊，不是我说你，你虽然是大学生，但是为人处事这方面还真不如我，我以前就告诉你，水至清则无鱼，人至察则无徒，你平常调门起得那么高，弄的厂里你最清高你最能耐，不和厂长搞好关系怎么行呢？关键时刻出了事，傻眼了吧，不还是得他保你出来么？”

    老二看着周敏没有受教的意思，也对周敏张口教育说道：

    “老四，跟我们一起去趟厂长家吧，疏通疏通门路，兴许矿厂下岗名单就没有咱们家人了，名单上写谁不写谁不都是厂长刘建明一句话么，你出着事后，形象总是要受损的，现在和他笼络好关系还来得及。”

    周迪嘴角勾笑，看了两眼二叔三叔自以为是的嘴脸，阴阳怪气回话：

    “我这两位叔叔倒是心思活络，很会疏通关系嘛，不过我爸被纪检委领走去了县城接受调查，你们怎么不去送礼求情放过我爸爸一马呢？呵呵。”

    周迪一声呵呵，听在两位叔叔耳朵里格外刺耳。

    二叔三叔见周敏也不回话，知趣径直离开，走之前还说：

    “上梁不正下梁歪，这对父子一个德性，以后有他们好苦头吃的，咱们去刘厂长家去吧。”

    两个人身影渐行渐远。

    周迪朝着两位叔叔吐了一口唾沫，周敏拍了拍周迪的肩膀，叹气说道：

    “你从哪学的牙尖嘴利，以前你也不这样啊，人家毕竟是你的长辈。”

    周迪一笑，对自己父亲说：

    “这有什么，我以前懒得张嘴说这些狠话罢了。”

    周敏和周迪没有继续刚才的话题，也去了矿厂办公室，看朱德贵县长如何处理这件事。

    刘建明的厂长办公室非常宽阔，早就超出了国家规定干部办公室的标准。

    但所谓山高皇帝远，也没人管得着刘厂长如此阔气的办公室。

    正中央陈列着一张红木办公桌子，从香港进口的黑色真皮老板椅子，无一不彰显刘建明一把手的权威。

    朱德贵县长四处踱步观望一圈，他看到办公室门外边站着熙熙攘攘工人人群。

    他们都是过来凑热闹的。

    朱德贵也不驱赶这些围观群众，他也禁止刘建明驱赶这些围观群众。

    他手指敲打着红木办公桌，眼睛好像一把刀剜着刘健明身上的肉，冷言说：

    “你在矿村的排场莫说我一个县长拍马难及，就是市里领导都不如你这办公室豪华呢。”

    朱德贵话说完，身后的市纪委干部拿出相机拍照的拍照，用笔纸记录的记录。

    刘建明眯着眼睛不停赔不是，心中想着县里这位被架空的领导看来是冲着自己来的了。

    抓着把柄了？

    刘建明回过头看到周敏和周迪挤了进来，他明白应该是周敏搞的鬼。

    刘建明手指着周敏，大声嚷嚷：

    “县长，这排场我也不想的啊，是周敏，咱们厂的总会计，特意给我安排的豪华办公室，这里面所有物件都是他一手安排的，说厂里一把手要有一把手的威望，厂子效益再不好，也得维护好厂长的权益，我本来也不想这样的，但是总会计周敏执意如此，看来他在这里是有油水的，我建议各位市里来的领导严查周敏，他之前被我们厂子里工人举报，被县城纪委押走去审查了，你们应该再过过目审问审问。”

    刘建明企图将火力转移到周敏身上，毕竟整个厂子除了工人，领导层都是刘建明的人。

    只有周敏不是。

    县长朱德贵看着周敏表情没有任何异样，只是双眼充满了悲悯和哀伤。

    倒是周迪这个年轻人站了出来，出声说道：

    “刘厂长说得对，我的父亲必须严查一下，我爸爸在厂里当会计十七年，家里到现在还住着小平房，不像各位厂里干部领导，住着小洋房，房里都是日本进口电器，没事就去县城娱乐城洗脚唱歌，同样都是厂里领导，我是真的希望市里来的纪委领导好好查查我爸，这些年我爸爸的工资都花哪去了！”

    周迪这一番话说的极其连贯和义愤填膺，办公室外面的工人群众听了默然不语。

    这些人哪个没收周敏的帮助和恩惠呢。

    朱德贵看着周迪站在父亲面前，一脸讶然的表情。

    这小子竟然挑唆人民群众为自己父亲站台，心眼真够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