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疑虑
七月下旬的某天,我正停笔冥想前事。先前已修书京城内应,与太守取得联系,得知最多再过一个半月太守便会返回应州。到那时,我自会向太守言明一二。至于陈煜,倘若有回旋的余地,我会请求他为大哥翻案还他一个清名。
忽而院中传来叹息声,我抬眼望去,只见渊儿坐在石板阶上,脸上露着难以自抑的哀怨,那时我已整整三日未曾见到她。我从室中缓步上前,慢慢近了,想问她此状为何,何事烦忧?
原是她叹此地尤为困顿,天地尤似牢笼。我笑言:“渊儿弃流水太急,又怎知你会去到自由的好人家呢?”
一席乌黑的夜衬着她,银白色的月光恰好落在她脸上,眉眼间的苦闷繁绪使得她的声音幽幽地惹人心疼:“本以为可以过上日夜所思的平安日子,却因一场天灾再度失了过往,那些甜蜜的时光就像是藏在缝隙中的荒草,一瞬不见光雨,便要缩回土去。”
我止了嬉笑,想要伸手去拉她,她却转过身不看我,语调已哽咽:“可到了如今,我才发觉困住我的,不是这四四方方的天地,而是记忆里的那些人,那些过往。”
夜风吹起她鬓间的碎发,豆大的泪水从她眼中滑落:“轩郎,你心中也有困囿你的牢笼吗?”
那一刻,我只怔怔地愣在原地。老师从前向我和大哥授课,曾言“自由”,天地之大不得其洒脱本心之人又有繁多?老师劝诫我们遇事不决须适时放手,人生在世返璞归真乃是至理。那时老师的神情与渊儿,如出一辙。她说她少时遭大难,与亲人失了联系,从此孤单一人行走在偌大的国度间只求一处安身庇所。
我脑中突然想起楼音来,楼音何尝不是如此?她与楼音皆是此境遇,她同楼音一样大大咧咧的性子,时而忧郁时而跳脱。
我有些固执地不肯开口,心中隐约有个猜测,但令我难以承受。我与楼音自儿时一面便系上了命运的绳索,她当日逢难与我脱不开关系,我亏欠其良多。老师为其父,心中酸楚可想而知。
四年间我奔走各国也只为心中一念,若是能在此得天地悯恩恕我心中憾事,乃是幸事一件,莫大怀恩。
但我心中有惑困扰,倘若真有奇巧,一时间确是令我难以抉择。
几转风过,鸟鸣声响。见她欲走,我心下骇然,慌乱窜上心头,万千思绪只化作一句酸涩的渊儿,“我们都不能置身事外,对吗?渊儿。”
我牵起她的手,她却拧着劲不让我翻开掌心。我又望向她的双眸,她的眸子淡淡的,眉眼周围泛着红,我想她确实是和儿时不大一样了。我牵着她的手不愿松开,就像是握住情感喷涌的阀,一声悠悠往事匆匆。
她默默地紧握起我的双手,朝我点点头。
我简直不敢置信,这样的重逢来之不易。我藏不住心底间的笑意,深吸了一口气说:“我就知道一定会有希望的。”
那种失而复得的喜悦令我冲昏了头脑,我在好长一段时间内都不曾发觉有何问题,甚至修书给老师,告知楼音仍活于世的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