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3 章
管宿他们一走,只剩下鲤沫与顾幽。
两个人相对无言,没有什么话说。
鲤沫着实是没想到,这一晚上能一下子遇到这么些事。
就在不久之前,她还认为出来这一趟用不了多长时间,现在却觉得并不是这样。
不过,总觉得有什么地方被自己遗漏掉了。
鲤沫还没有回过味,就看见顾幽有所动作。
顾幽向着客栈的方向走去,鲤沫立马跟上,心中组织着言语。
有很多的话想说,却不是什么话都能说,鲤沫在心中思索着。
如今应该先道谢,不过她走的实在太快,鲤沫两步算作一步,快速地跟了上去。
那箭大约是被她收起来了,她的手腕上挂着那串珠子,在夜色中散发出阵阵的微光。
不知为何,那手链着实吸引了鲤沫的目光,鲤沫望着她的背影。
等到回去时,或许可以翻翻之前记下的事,也好知道曾经是否发生了什么。
不过鲤沫其实对自己的记录不报什么期待,因为自己一般不会将要紧的事记在上面。
就连现在,那本册子上也没记多少东西,鲤沫也不会将今日的事记上去,因为实在太过离奇。
自从门中出了叛徒之后,再有此类事件时,都会第一时间封锁消息。
之前由于没封锁消息,顾幽等一众弟子的身份都受到了来自不同方向的质疑,也严重耽误了寻找真正叛徒的进程。
后来律条就有了新的修订,那些叛变弟子的姓名会登记在藏书阁的一本册子里,并不限制弟子去翻阅。
关心这些事情的弟子可查阅卷宗,了解些情况。
不过能经放出的都是些小鱼,真正涉及到机密的不会公之于众。
唯有到了一定的位置,才有翻阅更多记载的权限。
若是顾幽,大概知道的会更多。
只是当年的事对她的影响很大,因此她如今只是落了个闲职。
即使最终查明真相,对她的态度却已然形成。
弟子们之中的议论从未停止过。
时至今日仍有人在怀疑她的身份,但她终日不在门中,那谣言说来说去全是些相似的版本。
鲤沫想着这些事,丝毫没发觉如今她和霍箬当时的表现如出一辙。
顾幽突然停下了,鲤沫见她停下,也跟着停下。
她回头看向鲤沫,“你有什么要问我的,尽管说出来。”
鲤沫没什么要问她的,鲤沫心知她要问的事顾幽是不会回答她的。
心中如此想着,嘴上答道。
“我并没有什么要问的,长老突然停下来,可是出了什么事?”
顾幽望了望天空,鲤沫也抬头去看,明月高悬。
“这时候,霍箬大概已经到了荼镇。”
她说起了鲤沫之前遇到的那个孩子。
鲤沫刚见到她的时候,确实有些惊讶,本来这时候她们大概已经离开了沽镇。
不知顾幽为何要留下来。
她看起来十分重视那个孩子。
不放在身边,若是出了意外,到时岂不是难以应对。
鲤沫听着她的下一句话,因为实在不知该回些什么,最终决定保持沉默。
若是简单的回应,显得十分不在乎。
若是热情些的回应,又觉得太过虚伪。
没有回应,又显得不大礼貌。
内心思考着这些,简直比当初刚刚进入宗门的时候还要紧张。
强者令人敬畏,鲤沫现在就十分在意顾幽的一举一动。
不过和对师傅的在意是不一样的。
鲤沫对顾幽的在意就好像在花丛中看到了一只着实美丽的蝴蝶,既欣赏又想要靠近。
感觉周身都十分兴奋。
“我从霍箬口中得知了她这段日子的经历”,顾幽的眼神一瞬好像看到了很远的地方,对着鲤沫说起了她所见到的事。
“在你救下她的那个地方,我看到了些东西。”
她凝神看向鲤沫,鲤沫发觉她的眼中掺杂着几分忧伤。
不对劲,顾幽长老是不会有些这样的神色的。
顾幽长老十分骄傲,怎会轻易将脆弱的一面轻易展示在人前。
只是那神情很快就变成了平日里那副冷淡的样子,只是瞬间的破绽,却被她注意到了。
鲤沫从师傅的口中听到过顾幽的些许往事,她原本就是那样的性格,对于任何事情都漠不关心,只有师兄一人,与她朝夕相处,大概对她来说极为不同。
因此,就算会有一个能跟她一同分享忧伤的人,那个人也不会是鲤沫。
这也难怪,顾幽已经折损了一个弟子,剩下的弟子仅有二人,这两个之中一个还不知所踪,只剩下祝遇一个
,目前看起来没什么事,以后却是难说。
唯有祝遇,是她如今最为紧张之人,万分马虎不得。
她不想这仅剩的一个弟子也走上难以预料的道路,平日里万分珍视,视若珍宝。
若要说到祝遇身边的危险分子,那大概就是鲤沫了,鲤沫总是跟数不清的麻烦沾上了边。
顾幽转过身,不再看鲤沫。
“若是来迟一步,不知又会发生什么”,她兀自说着,似是在喃喃自语,又像是在说服着自己,鲤沫只能听见些破碎的音节。
但她从一开始就不曾想要听到鲤沫的回答,抬眼看着那一轮明月。
鲤沫看着她的身影,莫名感受到了几丝落寞。
在此之前,鲤沫从没有想过会和她这样一起走在路上,有风吹过,传来簌簌的声响。
几片叶子落下,从顾幽的身旁经过。
若是从前,她绝不会在鲤沫面前展露出这般姿态,鲤沫不知是什么改变了她。
敏锐的察觉到有几分不对。
她这样子,实在让鲤沫生疑。
“顾长老可是有事烦忧?”
鲤沫尝试着从她这里获取些信息,这一切都太过巧合。
鲤沫不认为一个人会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做出如此大的改变。
这样的改变实在太大,即使是鲤沫也感觉出了违和的地方。
鲤沫按捺住自己的心情,对着顾幽说道,“若长老愿意,弟子愿为长老分忧解难。”
鲤沫说着套话,试探着顾幽。
她今日太不正常,就像是截然不同的两个人。
她这般样子,鲤沫从前从未见过,即使是师兄那时重伤也不曾见到过。
鲤沫不认为她在顾长老心中的地位会高过师兄。
师兄那时的情况已是万分危急,呼吸十分微弱,一支断了的长矛穿透了他的胸膛。
后来师兄接受门中救治,因施救及时保下了一条命,只是从此不能再持起武器。
那时鲤沫还在外随着师傅行走,回来听到这一消息的时候已经是一个月之后,鲤沫听了此事立即去看师兄。
去师兄的住处时,鲤沫感受到了空前的寂静。
从前那里总是聚集着很多人,而这一次,鲤沫没有看到他们。
师兄坐在椅子上,脸色略显苍白,看到鲤沫时脸上是如往常一般的淡笑。
只是数月不见,他的身形变得有些单薄,一件外衣被他披在身上,他似乎努力想要装作没事的样子,不想让鲤沫担忧。
鲤沫与他多年相交,怎会不知他如今是在强撑,只是维持着他的体面不曾戳破,想像平时一般与他谈些闲事,却又不知该说些什么。
最后只是无力的离去,再没有说些什么。
鲤沫来的太晚,他已经决定要独自舔舐伤口,因此不需多言。
顾幽那时就坐在院中的石凳上,手中握着一支檀木做的簪子,怔怔的望着那支簪子。
那是师兄亲手雕刻的,送给顾幽作为生辰的贺礼。
师兄曾问鲤沫该送些什么礼物才好,鲤沫只是随口一答,偏偏被他放在了心上。
看到那簪子,心头五味杂陈。
只是那支簪子已经断成了两节,再恢复不成原来的样子。
从那时起,师兄就渐渐变了,变得愈发沉稳。
顾幽始终寻找着帮祝遇恢复的方法,但根基已毁,再无修复的可能。
一切,从那时起,就变得不同。
若非那场意外,如今的魁首或许会多上一人。
可惜世上从来没有什么如果,有的唯有遗憾。
因为求而不得,才会横生执念。
游丝常常说鲤沫总是想得太多,可人活着就不可能不去思考。
对于自己在意之人,如何能不去关心。
而现在,鲤沫只想知道站在自己面前的人究竟是谁,她绝不是顾幽。
这一点,鲤沫可以肯定。
“顾长老今日似乎有些不一样了”,鲤沫存着几分试探,观察着这人的神色。
她却像是不在乎鲤沫说了什么,只是淡淡的回应道,“你看错了。”
鲤沫没有看错,那一闪而过的忧伤的神色,如今还存在于鲤沫的记忆之中。
“我认为我并没有看错”,鲤沫向来不愿意轻易放弃,尤其是在已经明显地察觉到不同的时候。
“你愿意这样想,尽可以这样想,不必告知于我”,这人将话又递了回来,鲤沫只觉得这问题进展的十分困难。
说完那句话,顾幽就不再看鲤沫,鲤沫也不知是否应该相信她如今的反常之举动。
她如此的肯定,反倒让鲤沫开始怀疑起了自己的判断,可是鲤沫确实看见了。
那样忧伤的神情,不是虚假。
即便是她看错了,眼前人给她的感觉也是不对的,她不知如何言说,但深深确定。
眼前突然闯入了那一轮明月,明月微微移动,在顾幽的身上划分出两道不甚清晰的界限,光与暗,相互交织。
不可靠近,她的脑中瞬间闪过这样的想法,仿佛自己也将被那里浓墨一般的东西吞噬。
是什么呢,她想不到,也不该想到。
那是不属于此界的事情,是她不应逐渐忆起之事。
不同的选择铸就了不同的结局,而在这个结局中的她不会明白。
脑海中的思路瞬间一寸寸地断掉,在即将接触到什么东西的那一刻,她再度回到了原点。
她依旧身处那一片密林中,跟着顾幽长老一处行走,不知终点是何处,只见顾幽突然停留下来。
她的身影停留在一个鲤沫觉得莫名熟悉的地方,但连熟悉这一词都不该出现,下一刻,鲤沫看着那地方,只觉得荒草丛生,甚为冷清。
鲤沫不明白顾幽为何要在这样的地方停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