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 章
虽说内容记载得十分杂乱,这上面的字迹倒是很隽秀,看起来并不是十分费力。
鲤沫看着书上的文字,在角落处,当时记录的弟子记下了这么几句描写老板行动的话,“常进出寺庙,求签问卦。”
本以为接下来会有些更细致的描述,哪知翻了一页,上面赫然写着。
“初九,客栈老板卒。”
不明不白的这人就已经死了,鲤沫又往后翻了几页,着实是没有一点关于客栈老板的记载,仅剩下当时审阅卷宗之人留下的批语:
“因果报应。”
此案到此结束,或许是有些删减,所有叙述并不能连成一段完整的故事。
考核者寥寥几笔,对此案评下等级,乙等二级。
这下子倒证实了鲤沫的所想,看来有许多被隐去的细节,不能为他人所知。
此案发生的时间距今只有两年,若是耐心去探寻,也许也能找到当年对于此案的知情人。
沽县离这有些远,鲤沫常听闻那里的美酒最为香醇,不过鲤沫不饮酒,从来也没去过那里。
师兄的师傅十分中意那里的酒,常常让师兄空闲之时到那里去,一来二去,也成了酒铺的熟客。
看的久了,眼睛略微有些酸涩,鲤沫抬起头,望向已然关紧的窗户,从鲤沫回来时起,外面的虫鸣声从未停歇。
也是这样的一夜,鲤沫随着身边的仆人到院子里闲坐,只记得那时屋子里十分炎热,即使窗户全都打开,也始终觉得燥热。
小孩子总是待不住的,鲤沫那时尚且年幼,在屋子里总是待不住,总想到院子里去。
院中的池塘里种着许多莲花,夜里赏荷其实根本看不清,但那时候鲤沫一待就能待许久。
都是很久以前的事了,鲤沫和从前已然不同,时间过的愈久,鲤沫的记忆就愈加模糊。
或许这就是得以活命的代价,逐渐遗忘曾经的经历,变成一个与从前的自己完全陌生的人。
鲤沫想着那些记忆,就好像是在看另一个人的故事,不知何时起,心中已无一丝波澜。
记忆中的面容不再清晰,鲤沫也不再回想,只是收起了卷宗。
重复着这样的日子,鲤沫不知这样的日子还会有多久,或许就会一直这样继续下去。
眼角瞥见了之前放在桌上的信件,春桃此时给她的信,鲤沫不必打开,却也猜了个七七八八。
在这个时候,无非是邀请鲤沫去赴宴,弟子中有不少人都收到了这样的邀请。
春桃的母亲举行的宴会,其中必然少不了来往之人的相互逢迎,弟子中有不少全都出身名门,此时只不过是借着一个契机相互结交。
鲤沫既无什么特别的出身,又对那热闹的场合不感兴趣,向来不喜欢这般的宴会。
春桃邀自己,或许是想将自己介绍给她的母亲,又或许是为了别的什么。
身处皇家之人,若说真如春桃表现的那般无害,是不可能在暗潮涌动下活到今日的。
只是每个人都有不愿对他人展现的一面,春桃对鲤沫如何,鲤沫便对她如何。
若是有一日,她厌倦了与鲤沫之间的这场结交,鲤沫想那也是可能的事,毕竟她的另一面,和她如今的表现无半点相同。
鲤沫熄了烛火,想着之前看到的卷宗,不知不觉间已然陷入沉睡。
而在另一处,却正进行着一场享乐的盛宴。
皇城一角,一间歌舞坊中。
春桃坐在台下的席位上,面前摆着各式各样的美酒佳肴,这里歌舞升平,每日每夜都有美人,有美酒。
坐在主位上的是她的母亲,这一场宴会正是母亲为她所设,说是要为她接风洗尘。
她其实并不喜欢这样的场景,对那些歌舞更是生不出半点兴趣,可母亲从不管她喜不喜欢。
在母亲众多的子女之中,她是最年长的,也亲眼见到母亲与其他露水情缘一夜风流的场景。
因此才觉得恶心,母亲也是,那些同母亲云雨的人也是,全都是披着人皮的只追求欲望的东西,她见一眼都觉得厌烦。
母亲毫不在意的在主位上搂着一个貌美的小倌,身居高位,她从不在意她人如何看待她。
自从她的父亲死后,母亲就找了许多与父亲相似的人,旁人只觉得母亲深情,她却是知道母亲当年是如何对待父亲的。
仅仅是想起那段记忆,内心的情感就不受控制的汇集在一起,她强压下那股情感。
她已不再是小孩子,早已失去了任性的成本,旁人看来,她一身的绫罗绸缎,头上带着最珍贵的珠宝,处处显示着对她的偏爱。
在灯火映衬之下,她的面容更加美丽,仿佛已经沉醉于这一场宴会之中。
“春桃。”
是母亲在唤她。
她抬起头,望着主位上的人,她的母亲。
岁月仿佛遗忘了那人,除了眼角的几丝细纹,她的容颜并无什么更改,就如同多年以前。
“你那时偏要离家历练,一走就是十几年,可打算回来?”
是了,她那时是要出去历练,更多的是想离开这个地方。
这座以金银搭建的囚笼里,没有半点真心,无端让人想要逃离。
就算到了现在,她也是如此想的。
“母亲若是唤我回来,孩儿定当从命”,她说出和往常一般的客套的话。
耳边响起新乐,过了多年,她从未后悔当初的选择,母亲却看着她的脸,一时恍惚。
“我许久未见你,你愈来愈像你的父亲了”,母亲饮下怀中人递过来的酒,细细的打量着她。
“不只是脸,连性格也学了个十成十。”
“怎么,待在我的身边,就这般不情愿?”
她早已习惯了母亲的喜怒无常,若是从前大约还会因此而伤心,可惜此时她只有些许厌烦。
“母亲说的话,孩儿有些不懂。”
她的脸上是往常一般的得体的微笑,她知道,如何表现才最像她的父亲,才最让台上的人心烦。
音乐始终未停,她低下头,露出嘲讽的一笑,也不知是笑她自己还是笑这场让人印象深刻的母女情深。
“和那贱人一样不识抬举。”
母亲这样说着,将酒杯放下,旁边立着的人全都好似没听到这句话,该做什么就做着什么。
这场闹剧,还没到终结的时刻,此刻,她在心中如此想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