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7 章
回来的时候,师傅却并不在门中,鲤沫问了祝遇才知道师傅受老友相邀,几日后才能回来,他还给鲤沫留下了许多要做的事情。
鲤沫将顾幽长老的手链交给祝遇,由他来保管应当是再合理不过。
鲤沫拿着那张单子,见到那上面简洁的文字,第一件事,是让鲤沫回来后好好休息一日,这件事做起来毫无难度,鲤沫立刻往自己屋子的方向走。
师傅这人就是这样,鲤沫知道他有时十分别扭,分明有很多表达关心的方式,但他偏偏用布置任务的方式来劝鲤沫好好休息,鲤沫欣然接受,并决定好好休息。
肩上系着自己的包袱,背上再背着一幅画,顺着熟悉的道路一路向前,再度呼吸到这里熟悉的空气,鲤沫从心中生出浓浓的归属感。
若是将一生中的时间全都投入在这里,大概也没什么不好的,鲤沫亲眼见证着这里逐渐修葺,墙上刷上新漆,柱子上雕刻着新的花纹,这里满载着鲤沫的回忆。
一切都是那么亲切,脚下的台阶已经不知走过多少遍,那缺了一角的地方依旧缺了一角,树上停留了几只雀鸟,道路上也有几只雀鸟蹦跳着,见鲤沫靠近,也不过专心地饮着路上的一点积水。
刚下过一场雨,鲤沫从一棵树下走过时,一阵风吹过,将上面的积水吹了下来,虽然只有几滴,还是能感到那分外冰冷的感觉。
这凉意略微浇散了些鲤沫心中的那份喜悦,要控制住自己的情绪,如今这具傀儡身子不能承受太过强烈的感情,鲤沫想起这一点。
所要顾虑的事情太多,鲤沫总觉得心中有什么重要的事情被鲤沫遗忘,就在不久之前,或者比那还要远些。
想不起来,脑中不曾留下半点与之相关的记忆,只是如此想着,就觉得自己眼前的世界开始变换。
耳边再度响起锁链相互摩擦的声音,胸腔中的心跳声愈发清晰,只是一瞬之间,窗外的落叶停滞在空中,而后落到地上。
鲤沫向前看去,还差几步就能看见自己的屋子,加快了脚步,鲤沫知道自己有些怪异之处,有时甚至会中断一段时间的记忆。
那段时间的她总能做出些她意想不到的事情,鲤沫控制着自己的情绪,小心翼翼地不让自己的那一面暴露在人前。
但她并不害怕在亲近之人之间暴露出自己的软弱,她喜欢被亲近之人记挂着的感觉,那会让她从心头生出几分满足。
这样会让她觉得一切都没有变,所有人只需要维持着他们应有的样子,这样就好,不想经历别离,不想看到那张熟悉的脸上再度浮现出对她的恐惧。
如果这是他们接受的模样,鲤沫愿意维持着这份表象,她的记忆在逐渐恢复,并不是很多,相互矛盾,不能连成一串。
她想起从前她似乎并不是这样的性格,但如今也不打算改变,若是让身边之人察觉到她的变化,一定会觉得奇怪。
解开屋子外边留下的阵法,鲤沫将身上的包袱放在桌子上,掀开铺在桌子上的帘子,又打开屋内的窗户。
许久不曾通风,屋子里有着一些憋闷的感觉,冷风从外面吹进,连带着那阵花香味一道儿传了过来,鲤沫看向窗台上摆着的那几盆花。
还是那般盛开着的样子,它们的时间像是永远停留在了鲤沫将它们从幻境之中拿出来那时,照这样想,若是幻境里面的人出来,岂不是就实现了某种意义上的永生。
这几盆花不需鲤沫费心,只是每日看着它们,鲤沫便觉得心情好上了许多,既然师傅不让鲤沫把它们种在院子里,鲤沫种在这里也是一样的。
她只是这门中一位普通的弟子,那些涌入脑中的记忆都是无谓的东西,如今鲤沫只相信眼前所见。
拨弄着那朵牡丹的花瓣,浅粉色的,看起来就让人喜欢,鲤沫享受着这份宁静,微风吹拂在鲤沫的脸上,这几盆花的美丽将会永远延续下去,花开不败。
这样的事情在这片土地上真实存在,正是一件极为美好的事情。
鲤沫曾经想过一个问题,如何才能够让美丽的事物永存,然而想到现实之时,只觉得这样的事情大概不可能实现。
很难去永远维持那份美丽,无论是什么东西,总是难以变成那样,恰如昙花一现,只要错过一瞬,就要重新进行等待。
时间不会为任何一个人停留,这是无法改变之事,纵然有诸多文人墨客用笔下万语千言诉说着那一刹那的惊艳之色,文字与现实之间终究隔着距离。
正因如此,才应珍惜当下,鲤沫不去考虑来日如何,现在她只想感受着这片宁静,直至厌倦。
在这天地之间,鲤沫感受着如今暂得的自由,无论怎样看,这里的景色都是那样让人满意,她想起了先前读过的那个故事,想起了故事中那个叫做鹤仪的女子。
鹤仪家中虽不是十分富有,但也可以温饱,一家人的日子过得自在又温馨,但他们却无力抵挡那即将到来的不幸。
鹤仪
家中的土地被当地的财主霸占,一家断了收入来源,当地的财主垂涎鹤仪已久,见鹤仪貌美就要强撸回去,鹤仪的父母拼死阻拦,被财主手下的打手活活打死。
财主的夫人知道了这件事,将鹤仪夺到手里,“就是你这娼妇勾引我的丈夫?”,鹤仪脸上接了重重的两个耳光,她想辩解,然而说不出一句话。
她不停地摇头,此时寄希望于眼前的女子会救下她,眼中尽是泪水,嘴中被塞上了抹布,她连发声都很困难。
“装模作样给谁看,果然是个下贱的东西。”,她只是向身边的人挥了挥手,从一旁走出两个人,“交给你们了,赶紧带走。”
“夫人别急,就这乡野丫头,实在不值夫人说的那个价钱。”,那人搓了搓手,脸上的褶子全都聚在一处,“现在这样的货色多得是,我们还要费心调教。”
“狗奴才,这里容得你讨价还价?”,她拿起一旁的香膏,擦着刚刚碰过鹤仪的那双手,“拿不起钱,就把你的老命押在这。”
那人脸上的笑更加谄媚,本就弯着的身子更加向下,“夫人别生气,银子在这儿。”,她从怀中拿出一个包袱,将里面的银子露出来。
一位侍女前去清点着数量,而后回到女子身边,“夫人,正是百两银子。”,那侍女的双手有些细碎的伤痕,仿佛被人用刀子割过,右侧脸上有一道已经长好的疤痕。
“便宜你了,带她滚。”,女子示意刚才守在门边的侍卫散开,让出一条路。
“多谢夫人仁慈。”,那老妇连连鞠躬,让身旁站着的男子将鹤仪带走。
离开那宅院以后,老妇咳出一口浓痰,吐在那间宅院的门边,嘴边仍在咒骂,“蠢东西,我倒要看看你如何去死。”
“我的好宝贝。”,老妇人的手微微颤抖,轻轻地抚上鹤仪的脸,眼里冒出精光,“你一定能卖上个好价钱。”
她从怀中拿出一包药粉,取出鹤仪口中的抹布,扳着鹤仪的下巴,尽数将那药粉灌了下去。
这只不过是鹤仪不幸的开始。
真心错付,一身的尊严被狠狠地践踏,仅仅是看了个开头,鲤沫就不忍心再看下去,可后面的故事仍在继续。
那男子将鹤仪那已经濒临破碎的心缝缝补补,拼凑在一起,让她重新生起那早就遗忘了的对于前日的盼望,可就在她以为这一切都将这样继续下去时,变数横生。
鹤仪此次遭受的背叛实在是对她的一场□□,让她不再抱有心中的幻想,可后来究竟如何,鹤仪会怎么做,鲤沫看着窗外飘零的落叶,默默在脑中构想着之后也许会发生的事。
她暂时不想去翻看那故事的结局,就让那故事在她心中停留在此时就好,她为鹤仪想着无数个重获自由的方式,若是能摆脱那泥沼,鹤仪这样坚强的人怎会遭人欺骗至此?
一个去青楼寻欢作乐的男子有何资格去践踏鹤仪的一片真心?
在鲤沫眼中,那男子才是彻头彻尾的肮脏,他只不过是靠着贬低鹤仪去彰显他那高高在上的所谓的尊贵,那男子才是个不折不扣的烂货,烂到了骨子里。
在贬低着鹤仪之时,那男子就已经成了他所瞧不起的卑贱之人,无关身份地位,只在一颗心,他的心散发着难闻的恶臭。
若是那男子沦落成男妓,在男子身下夜夜承欢之时,是否就能体会到鹤仪那时的痛苦,仅仅如此还是不够,买下那男子的一定要是鹤仪,让鹤仪欣赏着这男子失去一切的姿态。
当那男子失去了他所有的钱财,穷困潦倒走投无路之时,鹤仪就可以与这东西慢慢的玩,时光漫长,直到厌倦之日。
鲤沫再度打开那本书,看着之后的发展。
鹤仪身处乱世,在那里,只要肯出钱财,没什么东西是买不到的,人命也是如此,鹤仪攒下了很多的钱,原本是要为自己赎身,如今却只想解她心头之恨。
她不甘心让那男子这般侮辱,势必要让他付出代价,在这楼中,她早就看到了许多对付客人的手段,耳濡目染,没什么是她不能做的,只看她想不想。
她早就被这一片黑暗所侵染,她想着自己的过往,缓缓地笑了,她从来就不是什么善良的人,她是个不折不扣的恶人。
装什么善良,她从一开始就做错了。
她不想让心爱的男子看到这一面,因而只是伪装着,装作单纯的模样,来到这里的男人总是低估她们的头脑,以为她们不过是只能依附着客人的菟丝花。
多么可笑的想法,她们若真如他们所想,早在数年之前就被草席一卷扔到了乱坟岗里,那里的人没有姓名,没有归处,也从未有人来寻过人。
她们都知道,若有一日她们没有了利用价值,也不过是同样的下场,于是强颜欢笑,借着那虚假的几分真情麻醉着自己的思想,戏演着演着内心却也生出几分奢侈的盼望。
这样的一场梦实在太过奢侈,她已付出了代价,可她心中还记挂着一人,实在是忘不
掉,实在不能。
鹤仪准备出去找那个叫做桑幻的姑娘,她想询问桑幻,看看是否能与她做一场交易,为此,她愿付出所有。
“是鹤姑娘,你来找我有什么事?”,如她所想,桑幻如今就在楼上,每月的这时候,她都会来这里一次。
她看着桑幻,内心生出几分艳羡,在桑幻的身上没有那么多枷锁,她有着决定自己生活的力量,但她没忘了此时的目的,轻声开口,“我有一桩买卖,不知姑娘是否有兴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