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我说过我愿意
小孩们一拥而上,叽叽喳喳地捡那些贝壳,其兴奋程度不亚于鲁滨孙发现了载有人类文明的航船。他们你一言我一语地讨论着贝壳的颜色和形状,黑色的小脑袋凑在一起。
“ 喂,你到底买了多少贝壳啊?” 林适看着这群小孩捡起来没完了,忍不住问徐亦晨。
“ 忘了,30来个?大概还送了一些吧。” 徐亦晨回忆了一下,具体实在没记起个确切数量。
“ 真有你的,不过这也算是有意义的事情了,能让这么多小孩相信沙滩上真的有好看的贝壳。” 林适摊开手掌,欣赏着徐亦晨买来的贝壳,“ 你让我想起我妈妈来,她让我相信圣诞老人的存在,我小时候对这点深信不疑,即使家里没有高耸的烟囱,即使每次都是她提示我去哪里找圣诞礼物,我都相信,世界上有圣诞老人所以,你可真是大好人!小孩真的很在意他们在意的那一点!”
“ 不敢当。 ” 徐亦晨笑笑。
他们两人一狗在浅滩上漫无目的地走着,人有一搭没一搭地随便聊着,小狗有一搭没一搭地叫着。金红色的画布从天空慢慢撤下去,藏蓝色的夜幕高悬,风从陆地吹来,还带着没褪干净的燥热。
“快看啊!”
“后面,后面,快拍啊!”
一声气流被划破的声音从上空炸开,接着天空就像打翻了的颜料盘,先是一瞬的亮如白昼,随后五光十色的绚烂紧跟着迸发炸裂。更吹落、星如雨,林适想到这样一句词。
烟花一响又一响地在天空炸开,没有燃尽的火星噼噼啪啪地往下落,林适想仰头好好看看,可又怕那些火星落到眼睛里,只好滑稽地眯着眼睛僵直着脖子抬头看。徐亦晨见他这个样子,忍不住笑道:“ 怕什么?又不会落进你眼睛里。”
环境嘈杂,林适听不清对方说了什么,只能通过徐亦晨嘴巴的张合判断出他刚刚说话了,他点点头,又摇摇头,还是那副想看又不敢看的样子。
徐亦晨叹了口气,走近他一点,把手轻轻盖在了林适的前额上,说是盖着,其实徐亦晨的手和林适的额发还有一段距离。
“ 放心大胆看,不会落在眼睛里。” 他离林适很近,几乎是在贴着他的耳侧在说话。在夜色中,林适的眼睛也跟着升空的烟花变得流光溢彩。林适没想到徐亦晨会给他遮一遮,明显被吓了一跳,他的眼睛本来就是杏眼,现在更是瞪得圆滚滚的。
因为两人的距离骤然拉近,徐亦晨身上那股似有若无的信息素好像幻化成了实物,仿佛真的有那么一大丛山茶花绽放在林适面前。林适小心翼翼地嗅闻着,烟花在天空中炸开的声音似乎没有那么震耳欲聋了,远处熙熙攘攘的游客也不再喧哗嘈杂,他清晰无比地听见自己的心跳声,砰,砰,砰
不知道过了多久,世界终于回归寂静,林适的耳膜已经开始经历戒断反应了,但是心房还在砰砰得剧烈跳动着。拢在林适额前的那只指节明晰的手已经拿开了,要不是空气中还弥散着烟花燃放的硝烟味,林适甚至会怀疑刚刚的一切是不是真实发生过的。
手的主人徐亦晨正目视前方,平静地看着面前的海,他看起来倒是冷静。
“ 回去吧,” 沙滩上的瞭望塔射来几束灯柱,安全员也开始疏散游客了,“ 时间不早了。”
“ 嗯。” 徐亦晨答应着。
“ 我去拿我的东西。” 林适想起自己的鞋袜还在沙滩上,便凭借着印象往放鞋袜的地方走去。可当他拾级而上,看到白天的那片沙滩时却傻了眼。游人已然不多了,沙滩显得更加空旷,林适想从那片茫茫之中找到初来时的位置,简直就是从千万个玉盘中找出一个瓷盘。是的,他根本找不到。苦苦寻找了一会儿,不仅什么也没看见,还被沙子反射的月光照得眼睛疼。
“ 呃,倒霉死了。” 林适扶住额头,望月兴叹,真是流年不利,“ 林小脏,你能不能” 林适是病急乱投医了 ,想激发一下林小脏,可是不是所有的狗生来就是当警犬的料,很显然,林小脏就不是这块料。
林适指指自己光溜溜的脚,拍拍林小脏的后颈,然后大手一挥虚点远处,手势动作行云流水,把林小脏看得一愣一愣的。见它无反应,林适忍着,又比划了一遍,本以为林小脏总不是牛,弹第二遍会不会比第一遍稍好一些 ,林适满怀期待地抬眼看小狗,没想到林小脏这次更过分,直接把尾巴摇成了螺旋桨,这是把狗给看乐了。
“ 别费劲了,他看不懂,智商这个东西,是遗传的。” 徐亦晨的声音还是带着调笑的意味。
“ 那他还是叫徐小脏比较合适。” 眼看着狗儿子烂泥扶不上墙,林适索性恶心徐亦晨一把。
徐亦晨哪里是能被轻易恶心到的存在,人家笑笑不语,毕竟没有鞋穿的又不是他。林适给自己宽心,这其实也算不上什么事,回去路上小心点,看看有没有玻璃碴、碎瓷片一类的东西就成。
“ 不用帮忙吗?比如买双草鞋之类的。” 徐亦晨低头看了看林适的脚,林适发现了他的目光,有点不好意思,蜷了蜷脚趾。他这么一动,反倒叫徐亦晨发现了点东西。
“ 你脚又怎么了?” 徐亦晨口气有点急,林适听他这么一说,才想起来脚趾被碎贝壳划破了这档子事,低头一看,左脚大脚趾处果然有一道三四厘米的伤口。林适肤色本来就白,又在浅滩走了半个晚上,脚泡得更加白皙。那道伤口本算不上什么,已经结痂了,却在他肤色的衬托下显得可怖,血痂附近的肌肤还红肿着,叫人看着就感觉疼。
“ 啊,那会摔的时候划的。 ” 林适声音小小地,好不容易出来玩一次,鞋和袜子丢了,走路摔了还负伤了,真不知道徐亦晨会怎么想他,一个自理能力为零的书呆子?他清了清嗓子,“ 又不疼”
“ 疼你怎么办?” 徐亦晨看着林适,表情疏离。
“ 忍着呗。疼痛又不能一把抓走。” 林适撇撇嘴,小心翼翼地看徐亦晨。
徐亦晨深深地看了林适一眼,然后他单膝蹲下。
“” 林适看见他的后背,大概明白了徐亦晨什么意思,他脸刷的一下子红了,不自觉地往后退了一步,“ 我能走。”
“ 上来,” 徐亦晨回头看他,见林适把两条胳膊横在胸前作拒绝状,心头感觉被什么堵了似的,“ 我闲的,我愿意背。”
林适这下真的没法拒绝了,他只好靠近徐亦晨,贴着他的背。徐亦晨的手扣住林适的腿,“ 抓牢了。”
“ 哦。” 林适用两根指头矜持地揪着徐亦晨的衣服料子,气是一点也不敢喘,仿佛吸进去一口气就会更加重量,给徐亦晨增加负担似的。林适闭了闭眼,他真没感觉叫人背着是件多美妙的事,如芒在背如坐针毡如鲠在喉的感觉倒是体会了个遍。
21公里,说远不远,说近不近,徐亦晨背着林适,就这样走过静谧的沿海公路,走过繁华落尽的步行街,走过冷清的立交桥底。他就那样背着林适,林小脏跟在他脚下,小爪子刷刷地划过城市的路沿石。
林适算不上重,徐亦晨甚至感觉他的身体有些硌。他有时真的想开口说,林适你不要揪我衣服了,勒到脖子真的会痒,但他能察觉出那人好像挺紧张的,他闻得到林适的信息素,他能感受到其中蕴藏的情绪。
他抿了抿唇,索性一声不吭,只安安稳稳地背着林适往前走,他说过,他愿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