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酱猪舌

    他说起来平淡，接着，又端起了碗。

    碗中一粒粒晶莹饱满的米粒上铺了菜，汤汁裹在上面，颗颗米粒成了酱色。就是那盘菜被太子妃收了，但江则玉却还是拿起筷子，这白米饭，他也能面色如常下咽。

    仿佛，仿佛他吃东西只是为了填饱肚子，而不是为了享受美味。

    见到那人平淡如常，沈棠敛了敛神色，把那盘春笋炒腊肉往江则玉面前一推。

    “别浪费了。”

    话一说完，她便站起身来，拍拍衣裙，转身就离开这小亭子。

    一阵风过。小亭中。

    江则玉抬起眸，看向那远去的身影，又低头吃了一片春笋。

    米饭浸入汤汁，入口盈香。

    他的眸光微动。

    自从登上这太子之位，宫中人无不阿谀他，无不奉承他。

    七岁之前，他是府中最不受人待见的庶子，遭王妃也就是如今皇后娘娘的针对，吃的是残羹剩饭，是冷硬馍馍。那时候，他想填饱肚子，想活下来，想要一切看不起他、欺负他的人，都得到应有的报应。

    七岁之后，父亲举事成功，把亲兄弟推下皇位。而他，却因如今皇后娘娘膝下无子，自然而然坐上这太子之位。从此山珍海味，都有人恭敬奉上，他再也不会饿肚子了。

    但是。他再也不期待了。

    江则玉的眸光暗了暗。

    今日的米饭很好吃。

    -

    海棠居。

    沈棠一回来，就对着翠花扯了一嗓子，“翠花儿，给我买些新鲜猪舌！”

    翠花正在小厨房忙着打扫，此刻听见娘娘的吩咐，又听见“猪舌”二字，怀疑自己听错了。

    她走出来，迎面看见沈棠，“娘娘？猪舌？”

    在大晋，猪舌可是腌臜物，有异味不说了，竟是连寻常人家都看不上的东西。娘娘要这猪舌作何呢？

    没曾想，她却听见太子妃娘娘肯定的声音。

    沈棠：“没错，就要猪舌，有什么问题吗？”

    见到娘娘那般真诚的目光，翠花忍不住提醒，“可这猪舌……那是腌臜物啊。”

    “嗯？”腌臜物？沈棠心下一想，虽说她写了这本书，但对大晋朝的细节却不甚了解，“为何？”

    翠花便忙说：“奴婢知道，寻常人家吃猪肉从不吃猪舌，猪内脏那些东西，有异味，还难吃。还有，这京中牛羊肉最为珍贵，这猪肉……一般只有寻常百姓吃，宫中少见。”

    这一番话是说明了，在大晋朝，牛羊肉是排老大，而猪肉就排底层。有点身份的家庭，对猪肉都是不屑一顾，就连寻常百姓，也不吃猪内脏。

    沈棠一惊，这么好吃的东西都不吃吗？

    于是她又问：“那鸭的肠子？牛的肚子？兔子的头？”

    “真是稀奇，娘娘。这些东西……怎么能下口！”翠花摇摇头。

    哦！原来是这样！

    沈棠“啧”一声，“翠花儿，那便给我搜罗些猪舌。”

    “娘娘？”翠花揉揉眼睛，怀疑自个儿听错了，又支棱起耳朵，却听见娘娘又在说。

    沈棠掰着手指数着，面露喜色，接着说：“还有猪大肠、魔芋粉、豆干、土鸡蛋、鸡爪子……”

    “都有吧？”说完这些，她顿了顿，问。

    翠花忙记着，点头，“都有。”

    但却是越听越心惊，娘娘怎么，怎么要吃那黏糊糊的猪舌，还有裹着那啥的东西？

    “娘娘，您真的要吃这些吗？猪舌……”

    “哦？”沈棠随口一答，“猪舌啊，拿来喂狗。”

    -

    太子居所。

    大快朵颐一顿，终于让殿下腹中不再空空，他放下碗筷，唇齿间还停留着竹笋的清香和腊肉的肉香味。

    而正在此时，常松从外边走了进来。

    他低着头，手中还拿着一个东西，远远地，江则玉就闻到那散发出的肉香。

    常松走过来，将手中的东西放在石桌上，是酱色的肉片，但看着不同寻常，闻着很香，勾人不已。

    “殿下，这是娘娘让属下给您送来的。”顿了顿，他又说：“皇后娘娘那边，让您带着太子妃娘娘去一趟。”

    “哦。”江则玉顺手拿起筷子，夹了一片肉片，便放进口中咀嚼起来。

    那酱香味顿时盈满口中，这肉质既松散又劲道，是往常并未尝过的，还挺好吃的。

    “这是何物？”他问了出来，唇边还带着淡淡的笑意。

    只见常松面露难色，好容易吐出几个字，“酱、酱猪舌。”

    他看见太子殿下的咀嚼的动作一怔。

    “娘娘还特意让属下带一句话给您。”常松又是面露难色。

    “说。”太子殿下的声音已经带了寒意。

    这样下去，他真要疯了。常松想。但还是硬着头皮说：“娘娘说，希望殿下吃酱猪舌时，不要想起今日拔掉的那个刺客的……舌头。”

    太子殿下的笑容僵在嘴角。

    筷子被蓦然置在石桌上，发出清脆的响声，腹中似乎有什么涌了上来，与这话音，一同变得低沉。

    “沈棠，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