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要活着
后山的树林很大，旁边的水库属于开发区，只是这会儿工程停滞，空荡荡毫无人烟。
起初的山路是被修整过的，石阶规范道路平整，越往里走丛林越茂密，树也多了起来。
山路越来越陡，大肚子的杨开乐渐渐地体力不支，喘气喘得喉咙发疼。
她找了个石头坐下休息。
望着寂静深幽的山林，杨开乐的眼眶渐渐湿润。
没了，他没了。
昨天还在耳边说笑的那个人以后怕是再也不会遇见了，他现在还活着吗
杨开乐捂着嘴哭泣，只希望他能够早点结束痛苦，与其行尸走肉般活着，不如痛快地死去。
那自己呢？
以后的日子可怎么办啊
亲人都难以相见，活着还有什么意义
沙沙——
有树枝摩擦的声音响起。
杨开乐浑身一僵，睁大泪汪汪的眼眸看向不远处的拐口，内心的恐惧已然蹿上来！
如果是丧尸
那处阴影出现的那一刻，在她屏住呼吸的那一刻，复鱼清冷的面庞露出。
杨开乐猛地喘了一口气，恐惧退下后神情转为惊愕，“你你怎么来了？”
复鱼慢悠悠走过去，不答反道，“我没赶你走。”
“”她神情黯淡几分，一边擦着脸上的泪水一边说，“我知道你们是好心人可是我这样的累赘只会拖累你们，对不起”
没等复鱼再说什么，她站起身背过身去，低低道，“谢谢你来找我，但我你回去吧，谢谢你。”
她刚迈开腿，忽感一阵眩晕袭来，身躯晃了晃。
复鱼眼疾手快扶住她坐下。
她的脸色不太好看，这个时期的孕妇本就不该情绪过于波动，更不该这么劳累。
应该是伤到身体了。
复鱼眉梢紧锁，低道，“你现在需要休息。”
“如果我嫌弃你是累赘，那么从一开始就不会让你上车。”
杨开乐抬头看她。
她不由放轻语气道，“而且你老公出手帮过我们，既然他在危机时刻把你托付给了我，那我不会袖手旁观。”
“他帮过你们？”
“嗯。”
那时在楼梯口，如果不是男人的出手，或许她和戚炙年并不会那么轻松逃出来。
善良的人是会有善报的，一个在紧急关头仍愿意帮助陌生人的男人理应得到回报。
“而且，我是有私心的。你也看见了我还有个不到五岁的妹妹在别墅，以后我再外出搜物资，留她一个人在家里我也不放心，如果可以，我希望你留下来照顾她，可以吗？”
这是一个说服杨开乐的理由。
复鱼看出来了，她的性格柔弱却倔强，不愿意占据别人的便宜。
那么复鱼就得为她提供自身价值。
果然，杨开乐的神情有几分动容。
复鱼垂眸看着她的肚子，话锋一转，“他应该也希望你们的孩子可以看看这个世界吧。”
杨开乐终于放声大哭，压抑了许久的悲悯和痛楚在此刻释放出来。
她在心中痛骂自己为什么会有不想活命的念头，她怎么忍心带着他们的孩子去死？
活着，要活着啊。
肚子里还有一个带着他们希望的孩子即将降生，她要好好活下去才行。
“她叫复心心，性格乖巧懂事，平时不需要你帮忙照顾，只是在我们外出的时候，家里需要有个大人留心情况。”
这一路上复鱼已经把三人的名字告诉杨开乐，并把别墅里的情况简单介绍了一下。
但她没细说，也没把酒窖里藏着的大数量物资说出来。
只是说别墅里屯了点物资。
杨开乐并不问其他的，朝她认真保证，“有任何事情只要你说出来，我一定尽力而为，我什么都听你的。”
“嗯。”来日方长，很多事情并不是一句话两句话能解决的。
复鱼招手让复心心过来。
“以后你和杨阿姨在家里，一定要听杨阿姨的话知道吗？”
复心心点头如小鸡啄米，“知道的姐姐。”
杨开乐的事就这么定下来了。
车库里，戚炙年还在研究那辆炫酷的越野车，随口问了几句话。
“真让她和我们住在这？”
“怎么？你觉得不放心？”
他点头，“有点，但看上去还行。”
顿了下，他笑道，“算了，至少能照顾复心心，留下就留下吧。”
“而且我看你”戚炙年的目光看向复鱼，语气迟疑片刻，眉梢皱了皱，“你是想起了姨妈怀孕的时候吧？”
复鱼坐在后备箱那里，低头整理背包，侧脸隐在阴影之中，神情看不太真切。
她缄默无言。
戚炙年也没多说什么，检查完外面钢铁的完整程度后，从车顶跳下来站她旁边摸了根球杆把玩。
他的目光落在复鱼身上，低道，“当年姨妈难产，你连高考都没参加去见了她最后一面，但还是”
后面的话里满是惋惜和遗憾。
复鱼倏而轻笑一声，接着他的话说下去。
“还是没见到最后一面，只来得及看了一眼尸体。”
她忽地想起什么，嗤笑道，“最可笑的是，她在产房为那个男人生孩子，那个男人却在产房外逼问我银行卡密码是多少。”
戚炙年神情渐凝，声音沉了下去。
“李问？”
“嗯。”
“你怎么——”戚炙年脸色显露怒气，咬牙切齿，“他敢逼问你？你当时怎么不给我打电话？老子不揍死他？”
复鱼弯眸看他，明明是笑着的，可是笑脸十分难看。
她轻飘飘道，“你在高考我怎么敢打你电话？”
“高考一夕定前途，我的前途已经没了，你的不能没。”
那一年高考，铃声响起的时候，她站在产房门口盯着上面“手术中”三个字发呆。
空荡荡的走廊里回荡着心跳的扑通扑通声，和分针节拍重合。
徐琴难产10个小时，抢救6个小时。
她在门外守了那么久，还是没能等到一个好消息。
葬礼随后进行，三天，她的亲生父亲没来看过一眼。
那几天，高考学子在为前途奋笔疾书，而她抱着冰凉的骨灰盒坐在床上发呆，床上还躺着哭累了睡着的妹妹。
她的前途在哪里？
——一片空白。
“小鱼。”戚炙年伸手揽住她瘦弱的肩膀，将她拥入怀中。
他忍着发红的眼眶，喉咙发紧，“我是你哥，以后有什么事都告诉我行不行？”
许久之后，怀里传来闷声的回答。
“好。”